“嗯。”程恪点点头。
“下月那个现场,你考虑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改天谈一下细节。”许丁说。
“好。”程恪摸了摸兜里的烟盒,发现已经空了,顿时有些郁闷。
许丁递了盒烟过来:“几个小时憋死你了吧。”
“你出去抽了几回烟我都数着呢。”程恪接过烟,走到墙边点了。
“现场的事……”许丁犹豫了一下,“你不要跟人提前说。”
“嗯?好。”程恪愣了愣。
许丁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以前他们也合作过现场,但许丁从来没有要求过他保密,也没什么保密的必要。
坐在出租车上他一直琢磨着是为什么。
车开出去十多分钟之后,他猛地皱了一下眉,拿出手机拨了许丁的号。
“怎么?”许丁接了电话。
“你工作室为什么要换地方?”程恪问了一句。
“我说了啊,”许丁说,“想换换感觉,原来那儿呆了太长时间了。”
“行吧。”程恪沉默了一会儿,挂掉了电话。
许丁不说,他再问也没什么意义。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以前什么也不想,现在突然一琢磨,就容易想得太夸张。
也许并没有想多。
许丁是他那些“朋友”里唯一跟他关系没有变化的,程怿以前未必能注意到许丁,可要真注意到了,似乎也没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这个城市里,一不留神就会有某个楼盘或者某一块地是老爸公司的,程怿现在接手了哪些业务,他也弄不清。
这些他没兴趣,也不想弄清,只是想到这层了,心裏就还是堵得慌。
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他站在路边看着车开走了都没动。
现在不困,也不累,没有特别迫切地需要躺到床上的欲望,倒是忙活了几个小时有点儿饿了,一碗面根本扛不住。
许丁问他要不要吃点儿东西的时候,他偏偏又还没感觉到饿,这会儿大概是心情影响,突然就在一片郁闷里饿得胃里都像是有人拿个勺把最后一点儿食物给刮没了似的,空荡荡的。
饿得都有点儿想吐了。
这是什么状态?
程恪叹了口气,犹豫了几秒,转身往路口走了过去,去星巴克坐会儿吧,吃点儿喝点儿。
其实他现在还挺想吃烧烤的,就街边那种乱糟糟的小店。
以前统共也就去过两三次,他们那帮人觉得太吵太脏,桌上都是油腻,凳子坐着也不舒服,服务还差,他那两三次吃完回去就拉肚子,比下毒还灵。
但现在他每次去超市,都会经过几个烧烤店,寒风嗖嗖的夜里,大棉帘子一档,裏面的光和热气,有着另一个世界的热闹。
他看着就挺想进去的,可惜他连找个跟他一块儿去的人都找不到。
这么一想就更堵了。
他拉了拉衣领,风吹得太猛,这外套有些扛不住了。
身上的衣服都是两个月之前随便买的,一次买了不少,感觉够一星期换洗,他就没再去琢磨买衣服的事儿。
昨天他被老北风顶着脑门儿拍的时候都还没想起来该买厚些的冬装了,现在被拍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他才回过神,明天再不去买衣服,估计就快出不了门了。
从这裏去星巴克,说远是一点儿都不远,晃过去也就五分钟,但要说近,被风这么吹透了也用不了一分钟,接下去的几分钟里他会非常难熬。
傻逼了,刚直接叫出租车开过来不行吗?非得下车了才想着去吃东西。
可是都走到路口了,现在转头回去也不近了。
还不如刚才直接回去了叫个外卖呢。
……操!
怎么就晚上饿了这么一点事儿,到了他这裏就这么麻烦呢。
他皱了皱眉,顺着路口,转进了小路,他记得上回跟江予夺往这边走的时候,有条岔路可以直接通过去,出口就在他翻的那个垃圾桶旁边,离星巴克很近了。
晚上估计要下雪,这种天气,这个时间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走在路上只有两边窗户里的光,看着格外寂寞。
走了一段他看到了一个三岔路。
哪儿来的三岔路?
他回头看了看,确定自己应该没走错。
他不得不拿出手机,打开了导航,导航告诉他,最右那条就是了。
“走吧。”他小声说了一句,拿着手机跟捧着个指南针似的,顺着指引走了过去。
走了一小段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刚经过了江予夺家门口,之前应该是走过头了,路口是在江予夺家前头。
他并不是个路痴,却在老北风中被自己饿得惨叫的肚子带迷路了,穿出小路走回街上时,比他预计的那个出口远了能有二百米。
不过距离应该差不多,他已经能看到星巴克的牌子了。
这条街十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各种酒吧夜店都在黑色背景里闪着光,不过路上的人没几个,都是开着车往门口一停,就一头扎进了热气腾腾混着酒香的笑闹声和音乐里。
程恪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人。
也许是身处这种被隔绝在热闹之外的黑暗里,让人不安。
也有可能是……旁边没多远的两个垃圾桶旁边站着的几个人,看不清样子,只能看到嘴边和手里忽明忽灭的烟头上的那点火光。
几个人聊得挺开心,但笑得特别让人不爽。
压扁了嗓子憋出来一般的笑声,听着就能想象出聊天的内容。
程恪皱着眉想要走到对街去的时候,一个人边狂笑边愉快地飞起一脚踢在了垃圾桶上。
这个垃圾桶没有盖上,而且装得挺满,这人用的劲儿不小,垃圾桶被踢倒的瞬间,程恪就感觉一片垃圾涌了出来。
虽然他曾经跟江予夺在垃圾桶上打架打得桶都压形了,此时此刻还是一阵恶心,但没等他快步走开,一个不知道装什么什么玩意儿的盒子飞了过来,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落了地,盒盖被砸开,连汤带水儿地溅了他一裤子。
强烈的恶心中他甚至感觉到脸上都被溅上了。
“操!”程恪抹了一把脸,骂了一句。
他这一句“操”声音并算高,但还是很快得到了对方回应。
“再操一个——”一个人喊了一嗓子,跳起来对着一个长得像快餐盒模样的东西狠狠踢了一脚。
这么一脚在平时不会有什么威力,快餐盒会直接被踢碎,然后里边儿的渣子会散落一地。
但现在不同,现在有风,而程恪站在他们下风处。
他躲开了张牙舞爪扑过来的饭盒,却没能躲开里头的菜渣子。
那边传来了一阵哄笑。
程恪实在想不明白,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生活而已,这裏他以前来过无数次,就算碰上事儿,也都是在酒吧里头有人闹事,现在却一次一次在大街上碰到这种让人暴躁的破事。
到底是怎么了?
感觉自己胸口都快让突然燃起来的怒火给烧炸了。
程恪往几个人那边走了过去,踩着一地垃圾。
垃圾里有一根金属条,看着像是从窗户上拆下来的,他经过的时候往金属条的一端轻轻踢了一下。
金属条弹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他伸接住了。
几个人的笑声低了下去。
傻逼。
这招是程恪无聊在院子里玩练出来的,后院的树每次修剪都会散落一地的枝条,有粗有细有长有短,他一开始只是踢着玩,慢慢找到了规律和用力的方式,只要角度找对,他可以从地上把任何条状的东西踢到空中再用手接住。
打架的时候这招没屁用,但是造势一流,可以给对手带来不小的压力,产生一种“妈的这人好像挺厉害”的错觉,然后他就可以出手了。
程恪一棍子抽在了踢快餐盒那人的大腿上。
那人愣了大概半秒,怒吼了一声就扑了过来,程恪侧身躲过,抓住了他的手腕,按着他胳膊肘往前一带。
那人顿时就继续冲了出去,程恪对着他后背蹬了一脚,那人扑到了地上的垃圾里。
耳边有风,距离太近了,程恪没有办法躲开,只能错了错角度,让本来应该砸在他肩上的这一棍子砸了他手臂上,手臂上毕竟有肌肉,不容易伤到骨头。
砸过来的是根水管。
程恪抓住水管另一头,往前一拽,身后的人被他拉了过来,顺势一拳又砸在了他后腰上,不过没什么力度。
程恪抓着他手腕一拧,这人嗷了一声就从身侧翻到了地上,膝盖跪地死撑着没有倒下去。
程恪对着他肋条一脚踩了下去,于是这人也扑到了地上。
爽。
比跟江予夺打架爽多了。
这些人战斗力太弱,他可以做到每一次出手都准确,动作不变形。
几个人同时向他抡过来的时候,他弯了弯腰,对着第一个倒地刚爬起来的那位又踹了一脚,那人再次扑倒,发出了愤怒的叫骂声。
程恪手里金属条往后砸了过去,把身后围过来的人逼开了两步,他也没回头看,这个角度反正也不会砸到脑袋,只要不砸脑袋,就无所谓。
接着又一脚踩在正要去捡水管的第二个人肩上。
他身上也挨了几下,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要没被扑倒在地,他就盯着最开始出手的这俩打。
往复循环了不知道多少回合之后,那俩鼻子和嘴上都糊满了血,他后脑勺上也终于传来了可以觉察得到的疼痛。
操他妈下手这么没数!
程恪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位的鼻子重重砸了一拳,那人捂着鼻子发出了短促的一声惨叫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
后脑勺的剧痛让程恪过去对着他捂在脸上的手又蹬了一脚。
再转身的时候,他看到了刀。
但拿刀的人一直到被他劈中手腕刀落了地也没有出手。
程恪发现他站在原地没动。
回过神再看另几个时,也都或坐或站或弓腰地凝固住了,齐唰唰地都往他身后看着。
程恪缓了缓,顺着他们目光的方向回过了头。
真是……巧啊。
江予夺叼着根烟站在风里,沉默地看着这边。
“三哥。”有人出了声。
“滚。”江予夺咬着烟吐出了一个字。
“三哥,”另一个人也开了口,“我们……”
“多说一个字你今天就只能爬出这条街。”江予夺说。
几个人迅速爬了起来,依次排队似地从程恪面前经过,每人瞪了他一眼之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一阵沉默之后,江予夺往他面前走了两步,看着他:“你抽什么疯?”
程恪没说话,这种四周一下变得冷清的氛围里,他身上的燥热瞬间就消失了,紧跟着后脑勺的窜痛就漫向了全身。
腿跟着也感觉到了疼痛。
操。
程恪不受控制地往前跪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多么精采的场面,一场乱战之后,他对着这片儿的老大跪了下去,说不定还会没撑住地再磕个头。
操!
不过这场面没有出现。
在他身体往下的同时,江予夺已经往前过来架住了他,嘴裏的烟差点儿戳到他脸上。
程恪偏头避开烟头,晃了一下站稳了。
江予夺松开他,往自己手上看了一眼之后,伸手在他衣服上擦了两把。
程恪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一眼:“干嘛?”
衣服是黑色的,看不出来江予夺往上头抹了什么玩意儿。
江予夺没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掌心裏有血。
“你受伤了?”程恪一惊,他弄不明白江予夺是怎么会受伤的。
“这他妈是你的血,”江予夺看着他,“傻逼!”
“……啊,”程恪愣了愣,反手往自己脖子后头摸了一把,手指上果然全是血,他非常震惊,“我操。”
江予夺把烟在旁边垃圾桶盖上掐了,旁边他过来时的那条小路走了过去:“走。”
“去哪儿。”程恪问。
“我家,”江予夺回过头,“不去就自己打个车去医院,你看这片儿有没有出租车肯拉你。”
程恪沉默地跟了过去。
江予夺家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他上回来的时候盖的被子和枕头都没收起来,还放在椅子上。
程恪脱掉外套,坐到桌子旁的椅子上。
屋里暖和,他身上的寒意快速地退去,被冻透的身体开始恢复知觉,疼痛也随之而来。
跟炸开了花似的,哪儿哪儿都疼。
“上衣脱了。”江予夺拿出药箱放到了桌上。
这个药箱程恪认识,之前放他那儿的就是这个。
程恪犹豫了一下脱掉了上衣,本来想扔到沙发上,但看了一眼发现领口上都是血,他把衣服扔在了旁边的地上。
江予夺过去把衣服捡起来放到了沙发上。
“一会儿弄脏了。”程恪说。
“我没你那么讲究,”江予夺打开了药箱,拿出了酒精,“先清理一下吧,我现在也看不见伤口在哪儿。”
程恪看着那瓶酒精,应该不是上回那瓶了,上回那瓶被江予夺往脑袋上跟浇花似的一次就浇掉了大半瓶……
想到江予夺处理伤口的风格,程恪立马有些紧张:“要不我自己来吧。”
“怂了?”江予夺看着他,“动手的时候不是挺嚣张吗?”
“随便吧操。”程恪感觉后脑勺都快疼麻木了,也懒得再跟江予夺斗嘴,胳膊肘往桌上一撑。
刚撑上去还没撑稳了,胳膊肘就一阵刺痛,他赶紧抬起手看了看,一条挺深的口子,不过不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上的……衣服又破了?
江予夺用手指戳在他后脑勺上往下按了按:“低头。”
“就在这儿?不去厕所吗?”程恪问,“一会弄得血了糊叽的。”
“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江予夺吼了一声,“是不是还得帮你放缸热水撒点儿花瓣啊!”
程恪闭了嘴,直接趴到了桌上,顺便闭上了眼睛,咬紧牙关等酒精泼上来的那一瞬间。
人真挺奇怪的,打架的时候不怕伤,伤了也能忍得住疼,甚至感觉不到疼,但处理伤口时这一点小痛却会让人紧张。
也许是因为事先知道要疼了,越琢磨越等待,就越怕疼。
突如其来的疼,都不是疼。
江予夺没有直接把酒精倒在他脑袋上,而且是拆开了一大包药棉,扯了一半,团了团,看着比一个大馒头还大一圈儿。
然后往上倒了点儿酒精之后,江予夺拿着这团棉花在他脖子后头擦了擦。
“这就用了一半了,一会儿处理伤口还有吗?”程恪问。
江予夺没出声,一巴掌甩在了他背上。
因为光着上身,这一巴掌甩得脆响,屋子再大点儿都能有回音了。
程恪压着差点儿再次腾起来的怒火,咬着牙没再说话也没动。
江予夺在他脖子和肩上都擦了擦,再慢慢往后脑勺的头发里倒了点儿酒精:“是这儿吗?”
“不是,再上一点儿吧,”程恪说,“我感觉是上面疼。”
江予夺放下东西进了卧室,拿了盏台灯出来,对着他后脑勺打开了,又在他头发上扒拉了两下:“看到了。”
“嗯。”程恪应了一声。
“不深,还行,现在没太出血了,不过这伤要在我头上,估计两天都止不住,”江予夺说,“我得……找个剪刀。”
“干嘛?”程恪吓了一跳,抬起了头。
“头发剪掉点儿,要不怎么洗?”江予夺在药箱里翻了翻,拿出了一把粉色的,小小的,圆头圆脑的儿童手工剪。
程恪不愿意被剪成斑秃,更不愿意被这样的剪子剪成斑秃,他一把按下了江予夺手里的剪刀:“不。”
“不什么不?”江予夺问,“你去医院的话,医生直接给你把这片儿都剃了。”
“我不去医院。”程恪说。
江予夺没出声。
“我下月有个现场表演,”程恪叹了口气,“没几天了,我总不能秃着个后脑勺去吧?”
江予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现在是不是就靠这个吃饭呢?”
“嗯。”程恪应了一声。
“……行吧,”江予夺放下了剪刀,“慢点儿洗吧。”
“谢谢。”程恪说。
江予夺应该是个处理伤口的熟练工,程恪趴在桌上,能感觉到他一点点捏起头发,再用小棉花团往上点,动作很轻,除了酒精碰到伤口时的刺痛,没再有别的戳到碰到时的疼痛了。
程恪不知道为什么他处理自己的伤口时会是那种风卷残云的效果。
后脑勺这点儿伤不知道弄了多长时间,酒精刺痛过后伤口就麻木了,不疼,也没什么感觉,只有头发被拨动时的轻痒。
程恪趴在桌上莫名其妙居然有种按摩似的舒适感,客厅的暖气应该修过了,这会儿热乎乎的,他开始感觉到了困意。
舒服得快睡着了。
大概是被砸出脑震荡了吧。
江予夺处理过很多伤口,自己的,别人的,他那些小兄弟受了点儿伤跑他这儿来,他都会给凑合包扎了一下。
但这么多人里,他第一次碰到处理伤口的时候能睡着了,还能打呼噜的。
他在这弓着个背快半小时了,腰都酸得不行了,程恪居然趴桌上睡着了!一开始他以为呼噜是喵打的,结果转头的时候看到喵正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他这才确定了程恪不光睡着了,还睡得挺香。
这要换了陈庆,衣服都不带披的他就能给扔到外头去冻着了。
但对程恪他却有点儿下不去手。
比起从小在街上混的这些人,眼前这个前大少爷,估计心裏要苦得多,他们习以为常的很多事,在程恪这裏,都得算得上是重大挫折。
而且看得出他挺憋屈。
所以江予夺虽然对他喜欢男人的事儿有些膈应,刚才却还是帮了他。
要换个别的同性恋,他肯定就蹲对街点根烟看热闹了。
伤口清洗完,江予夺先用胶条把程恪的头发往两边贴住,露出伤口,然后再把纱布盖了上去。
贴纱布的时候,程恪哼了一声,像是要醒,他停了手,等了一会儿,发现这人只是哼了一声而已。
一直到他拽出程恪的胳膊要看看手臂上的伤时,程恪才猛地一下坐桌上弹了起来坐直了。
他俩对瞪了好几秒之后,程恪才问了一句:“我是不是睡着了?”
“嗯。”江予夺点头。
“不好意思,我就觉得特别困,”程恪搓了搓脸,“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包好了?”
“好了,”江予夺说,“你去药店买点儿药,有那种能加快伤口愈合的,自己涂点儿就行。”
“哦。”程恪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试试。”
“你过来的时候不是有个加油站吗,”江予夺说,“后头有个诊所,你弄不好就上那儿让人帮你涂。”
“好。”程恪舒出一口气,然后动了动胳膊,“这个伤我自己来吧。”
江予夺把药箱推到了他面前。
不得不说,如果程恪玩沙画时的动作流畅度是十级,那他给自己处理伤口时估计得是负无穷级。
别别扭扭拿哪儿不是哪儿的动作看得江予夺几次都想冲上去抽他两巴掌。
“你要是看不下去了,”程恪叹了口气,“你就玩会儿别的吧。”
江予夺拿出了手机,还没拿稳呢,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谁。”他接起了电话。
程恪胳膊上的伤在外侧,他不得不把胳膊压在桌上再别过身去仿佛拥抱自己一样拿着药棉往伤口上擦着。
擦得非常认真。
他接电话不愿意有人在旁边,别人接电话他也不愿意在旁边。
但江予夺似乎没他这么讲究,依旧靠在沙发上:“几个啊?哦……我知道他们找谁……不用管,你们避开点儿就行……”
江予夺挂了电话之后站了起来,走到了桌子旁边,一把抓起了他的手腕。
没等程恪反应过来,他已经拿起酒精瓶子,拉着他胳膊往伤口上一倒,然后扯了坨药棉顺着伤口唰地一带。
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伤口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掉了。
接着江予夺又往上按了块纱布,贴好之后说了一句:“你先在这儿獃着。”
“嗯?”程恪愣了愣。
“那几个叫了他们老大在街上找你呢。”江予夺把药箱收拾好,点了根烟往沙发上一躺。
“……我以为那几个是你的人呢。”程恪说。
“不是,”江予夺说,“我都不认识他们。”
“那他们见了你就跑。”程恪活动了一下脖子,还行,有点儿酸。
“是啊,他们见了我就跑,又不是我见了他们跑,”江予夺皱着眉,“明天去趟医院拍个片儿吧,怎么砸一棍子还他妈把你砸成陈庆了?”
程恪叹了口气。
“他们转不了多久,这么冷的天儿。”江予夺说。
“嗯,”程恪靠在椅子上,“我以为这片儿就你一个老大呢,还有别的?”
“不管哪片儿,”江予夺说,“你出门就说自己是老大了,谁管你,又不是优秀市民评选。”
“那你这个老大,”程恪看着他,“就是陈庆出门儿帮你喊出来的吧?”
江予夺拧着眉盯了他一眼之后就看着手机不出声了。
程恪五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按之前他看到的状况,江予夺指的应该是对方老大,他顿时有种被陈庆附身的悲壮感。
呆坐了一会儿之后,程恪被打跑了的饥饿感又重新回到了胃里,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看着江予夺问了一句:“你吃东西吗?”
“不饿。”江予夺盯着手机没抬头。
“我特别饿,我叫个外卖过来行吗?”程恪问。
“你想吃什么?”江予夺抬起头。
“……烧烤,”程恪晃了晃手机,“我看外卖里有。”
“哪家的?”江予夺又问。
“我看看,”程恪点开手机查了查,“罗胖子烧烤。”
“没听说过,好吃不了,”江予夺啧了一声,“别吃。”
程恪看着他,等着他给说说哪家的好吃,结果江予夺不再出声,又低头继续盯着手机了。
程恪只得又在手机里来回翻着找:“大河烧烤?最好吃烧烤?陈家屯烧烤……这是不是陈庆他家开的……”
“哎!”江予夺用力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说吧,想吃什么?”
“烧烤啊。”程恪说。
“我知道!”江予夺踢了一脚椅子,“烧什么!烤什么!”
程恪沉默了,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想吃烧烤想了半天,居然没有一样具体的食物,也没有对味道的任何回忆。
确切说他大概只是想凑在烧烤店那种热闹的环境里,对于烧烤的具体内容并不在意……
“不知道。”程恪叹了口气,他也没办法跟江予夺解释,感觉下一秒江予夺可能会跳起来把他耳朵给吼聋了。
但江予夺并没有跳,也没有吼,瞪着他看了很长时间之后,重新拿起了手机,拨了个号。
“给我拿点儿烧烤过来,”他拧着眉,“什么都行,一样十串,菜也要,韭菜西兰花茄子……酒不用了,我这儿有。”
挂了电话之后,屋里恢复了安静。
程恪不知道是不是需要说声谢谢,每次跟江予夺在一块儿,他都有种头晕脑涨的忙乱感觉,除了那天喝酒……
“玩会儿吧。”江予夺突然站了起来,拖了张椅子坐到了桌子旁边,顺手从茶几下面拿过了一个袋子,往桌上一倒。
“玩……什么?”程恪震惊地看着被倒了一桌子的盐。
“你画我猜。”江予夺说。
“我俩玩?”程恪问,“那你猜我画的是不是有点儿太容易了啊?”
“玩不玩?”江予夺看着他。
“行吧,怎么玩?”程恪叹了口气。
江予夺拿了个沙漏过来放到桌上,又拿过了自己的手机:“沙漏三十秒的,从开始画计时,你随便找个小说之类的,按顺序,碰到的名词就画。”
“行。”程恪点了点头,拿过手机找了个小说网站打开了,随便戳了一个。
“我先画吧,你猜?”江予夺看着手机。
“好。”程恪点头,把桌上的盐抹平了。
“来了啊,”江予夺把沙漏倒过来放下,用手指在盐上开始画,“一个字。”
程恪盯着他的手,先画了个方块,又在方块四角上画了四条竖线。
“床。”程恪说。
“对了,”江予夺点点头,起身拿了袋猫粮放在旁边,从里头摸了一粒出来放在了程恪手边,“现在你画。”
程恪看了看手机。
这是一个清晨,三小姐坐在镜子前……
“两个字。”他把沙漏倒了一下,在盐上抹了一把,开始画镜子。
先是一个椭圆。
“蛋。”江予夺说,“鸡蛋鸭蛋鹅蛋。”
“不对。”程恪继续画,为了让江予夺比较容易看明白,他决定画一个简单的小姑娘的那种梳妆镜,放在桌上可以转圈的那种,应该一看就能看出来了。
他在椭圆的一边画了条竖线。
“气球。”江予夺说。
他又在另一边画了一条。
“冰淇淋。”江予夺说。
他又在下面画了个底座。
“地球仪。”江予夺说。
“两个字。”他提醒。
“球仪。”江予夺说。
“……有这玩意儿?”程恪有些无奈,赶紧在旁边开始画人,对着镜子梳头的Q版小人。
画了几笔之后江予夺一拍桌子:“化妆!”
“化妆是他妈动词。”程恪看了一眼沙漏,快漏光了。
“照镜子!”江予夺又拍了一下桌子。
本来还有一丁点儿的沙漏被他一巴掌给拍没了。
“镜子!”他又喊了一声。
“超时了。”程恪说。
“没有,”江予夺拿了一颗猫粮放在自己面前,“到我了。”
“行吧。”程恪拍了拍手上的盐。
江予夺看了一眼手机,啧了一声,用手指在盐上画了两个圈:“两个字。”
“眼镜。”程恪说。
“不是。”江予夺又画了两笔。
程恪看着更像眼镜了:“墨镜,眼罩。”
江予夺看了他一眼,在两个圈中间小心地戳了个蝴蝶结的形状。
“……胸罩?”程恪有些无语。
“我操,你可以啊,”江予夺说,“我以为这个你猜不出来呢。”
程恪拿过手机扫了一眼,耳环。
“都俩字儿啊,”他飞快地画了个圆,又在圆的两边画了两个小半圆,“两个字啊。”
“糖葫芦,”江予夺皱着眉,“你画这些怎么跟你沙画水平差那么多啊。”
“为了配合你的水平,”程恪说着又在半圆上加了两个小圈,再画了个箭头指着这两个小圈,“两个字!”
“耳环!”江予夺暴喝一声。
喵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逃进了卧室里,程恪也被他这一嗓子吼得有点儿心动过速了。
“对了。”他拿了一颗猫粮放到江予夺手边。
接下去江予夺画了个近似三角形的梯形,然后在长的那条边上又加了一条,说实话这个东西有点儿子抽象,但程恪结合之前的胸罩还是能猜出是什么。
“内裤。”他说。
“四个字。”江予夺看着他。
“……三角内裤?”他试着回答。
“靠,”江予夺点点头,“对了。”
程恪这边三小姐一直坐在镜子跟前儿折腾,耳环完了就是项链,但因为这是条珍珠项链,程恪画了个贝壳提示他,但他指着贝壳喊了蝴蝶,于是没猜对。
“你点了个什么小说啊,”江予夺叹了口气,“是他妈服饰搭配指南吗……到我了。”
“画吧。”程恪点头。
江予夺看了一眼手机,似乎愣了一下。
“怎么了?”程恪问。
江予夺咬了咬嘴唇,画了两个圈。
“胸罩。”程恪说。
江予夺啧了一声,在两个圈中间又画了一个往上竖起的蘑菇。
程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看的是小黄文么?”
“管那么多呢,”江予夺指着画,“两个字!”
程恪已经猜到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实在说不出口。
“粗俗一点儿的那两个字。”江予夺又补充了一句。
“……操,”程恪叹了口气,“认输。”
江予夺又翻了翻手机:“这章也太他妈黄了……凑字数呢吧,写这么多。”
“换一个吧,”程恪说,“你看的都什么啊。”
“修仙,”江予夺说,想了想又看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止住,“哎,程恪,我问你。”
“嗯。”程恪伸手把桌上的那个图抹掉了。
“你平时看那些东西吗?”江予夺小声问,“就同……性恋小黄书?”
“不看,”程恪眯缝了一下眼睛,“我看小黄|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