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备大军围攻濮阳的同时,曹操率军南下斥章,停军于漳水之北,征清河、魏郡、赵郡、巨鹿、安平、渤海之兵。这时各地兵卒仓促不能赶到,而听说刘备已经放弃包围濮阳,只留下陈宫张邈在原地看守,主力则选择继续东进,前锋渡过济水、已然抵达平原高唐。
曹操以鞭扣鞍,惑然道:“刘备竟敢放开后路,往平原去?他不怕我南下断他的后路?”他细思片刻,面色大变道:“不好!必然是袁谭投了他了!”
袁谭乃是袁绍长子,在袁绍死亡前后,一直留在平原驻守,监视青州汉军的动向。这几年,袁谭战功赫赫,深得河北民心。故而曹操深而忌之,宁愿拉拢袁尚也不愿拉拢袁谭,他想:袁谭与袁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心中怀忿,也当顾全大局。可霸府眼下的动向,却分明是袁谭南投了!
众将对袁谭都颇有好感,闻言将信将疑。可待到当日下午,就又传来消息,说袁谭公然打出霸府旗帜,在黄河边造船搭桥,又传信于冀州各郡县,劝诱他们改邪归正,忠心朝廷。回来的斥候还附带了一封书信,书信是写给甘陵县令的,在信末盖上的朱印,赫然已换成新制的冀州刺史印。
这让众将大为恐惧,文丑等人请求曹操说,此前袁绍在河北可调动十七万大军,可袁绍死后,士卒离散,如今剩下的已经不过八万,这实在无法与霸府争锋,可先待各郡将散卒重聚,而后再作打算。
但沮授却并不赞同,他说:“天下之事,非是人多便能成事。袁公死时,逃散的士卒都是些势利之徒,乌合之众,招之又有何用?必不能取胜!现在我军中的都是精锐老卒,思定之兵,纵使刘备兵卒十倍于我,也不敢言必胜。不必再等了!现在就出兵!”
颜良也请战,说道:“战败不过死而已,不战难道做奴隶吗?”许攸趁机献计,说道:“不如先南下去救援濮阳,夺彼之归路。”曹仁也说:“断敌之后路,令其不战而退最好!”
田丰听闻这些话语,不禁顿足叹息说:“诸位怎么还不明白,今天的根本在于一战!刘备以数十万大军而来,人情不安,我们若与其避战,必然令天下耻笑,以为我等惧怕霸府,到那时候,人心都离散了。一旦人情转向,如渤海、河间各郡俯首,我等将去向何处?恐怕征集来的那些散卒,也要转头打我们了!”
夏侯渊闻说扣刀而起,大呼道:“不战即死,诸君还犹豫什么?,莫非是等着向刘备邀取富贵!”刘虞摇头说:“可如此仓促决战,不是自寻死路吗?”众人一时间争执不下,最后都去望曹操。
曹操心中也极为挣扎,他看向郭嘉,只见郭嘉眼中也望着自己,显然是等着自己下命令,他随后附和。这令曹操有几分失望,他心想,若是文若在此就好了,可他却身在青州,恐怕此时也在刘备军中吧。
这几年相处下来,荀彧已是曹操最为看重的好友,也是他不可或缺的智囊。但曹操也深知,荀彧心中忠于汉室,志在恢复一统,故而在去年年末,刘备征辟其为青州刺史,曹操没有阻拦,直到此时彷徨之际,才又觉两者无法分离。
正在他沉默的时候,忽然有令兵来报说:“明公,营外有一人来投,说是明公的旧友。”这话倒是稀奇,郭图警觉说:“如今是大乱的时刻,明公哪会有什么旧友来投?莫不是陈冲一计不成,又派来一个刺客?”
众人深以为然,都声称要派人捉拿此人。令兵吓了一跳,在地上再三叩首,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声称这是那人带来的信物,曹操一看便知。曹昂接过短剑,只觉得莫名眼熟,将之转交给曹操,曹操信手将剑锋抽出,只见佩剑上铭有“幽谷”二字,他当即露出喜色,竟抛下众人孤身外出。众将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放主君独自外出,只好也紧跟着追了上去。
曹操快步走到营门,见到一人站立门前,当即就上前拥抱说:“文若竟不弃我!死亦何憾?”众人不由大吃一惊,眼前这人衣衫褴褛,满面风尘,腿脚手足都沾上了泥水黄灰,浑然看不出半分潇洒,谁料到竟是以留香美貌闻名天下的荀王佐!
荀彧这一路走来,显然历经苦难,但他面色镇重,抬眼问曹操道:“孟德欲为割据乎?欲平天下乎?”曹操答说:“既得河北,自当扫六合之敌!重振君王之事。”荀彧含笑说:“既如此,我愿以此无用之身,助孟德成就大业。”
两人说罢,众人便回到主营,而荀彧则洁面自净,更换衣衫,而后才入营与众人议事。众人此时才得见荀彧面孔,不由暗叹其美貌,而曹操则与他直言如今困局,并将众人意见说与他听,荀彧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田君所言是正道啊!河北既然为基业,便不可骤失,我过来时,霸府大军尚未到齐,若是赶到渤海布防,还有机会与霸府相持,待人心稳定之后,才是南下袭扰的良机啊!”
众人此时再看曹操,曹操已无疑难之色,他点头说:“文若所言,甚合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