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荣国公贾代善已经到了宁国府,等在了堂兄贾代化的书房外面。
贾代化却已经早早起身,打过了一趟拳,这时头顶冒着热气回来,见到堂弟,赶紧吩咐命准备早饭,自己则稍许收拾,就出来与贾代善一道用餐。
待饭食点心摆上了桌,贾代化立即命摒去仆役,笑着问堂弟:“昨天圣上要你飞骑入宫,恐怕也和你自己府里的家务事有关吧!”
贾代善长叹一口气,烦恼地点点头,将昨天荣府里发生的事一一说来。
贾代化一面听一面微笑,说:“放儿小小年纪,让他在外头多结交些朋友也没有什么坏处。放心,听说那北静王潜心商道,不过问政事。你府里那些事,他不会有心情替你传扬的。”
贾代善却依旧烦恼:“大哥,我原本想得好好的,将荣禧堂后那一间院子腾出来让放儿住,也方便就近照看。谁知道,你那弟妹和大侄子,一个都不上心……而那院子的主屋竟然就这么塌了!”
贾代化却不以为意:“两府里的建筑都是当年庆王在时留下的,后来你我也没有精力一一翻建。塌一间屋子也不是件坏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
他见贾代善恼意未消,又添一句:“毕竟没有伤到人。你想想,若是塌屋的时候伤到了放儿……如今你该如何向圣上交代!”
贾代善顿时后怕起来,额上见汗,冲兄长拱手:“大哥教训的是。”
“眼下你只在烦恼该如何安置放儿吧?”贾代化温和地说,“依我看,这件事你也不用多责怪弟妹或是你家老大。不如你让他住进宁府里。”
“宁府里?”贾代善当局者迷,还未想清楚其中的关窍。
“就住进会芳园里。”贾代化微笑。
贾代善恍然大悟,扶着桌子站起来,喜形于色:“大哥说得对!这园子,是时候试着交给放儿了。”
他想了想,又说:“这件事十九能成,但为求稳妥,我现在就进宫请旨去。”
贾代化依旧微笑,筷头点点,让贾代善坐下:“即便要进宫请旨,也等吃过了这顿早饭再去不迟。”
*
贾放这时在荣府自己的小院里,还不知道自己觉得最棘手的一个问题,已经在老爹和伯父三言两语之间就解决了。
他今日有自己的安排——在完成了晨昏定省和打水锻炼等一系列日常任务之后,他打算去一趟百工坊。
昨天北静王府的管事送来了一堆技术问题。贾放在回答问题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对方绝对不只是要模仿他,建一座个人用的“卫生间”。这位看起来像是打算建一座大型建筑,在其中安排很多间一模一样的“卫生间”。
而贾放交给对方的图纸,则是一个淋浴用花洒的设计图,他想让铜匠看看这个是不是也能实现——对方既然有所求,那么贾放就乐得借用一下对方的人力资源。
今天他就是打算去百工坊见一见那位铜匠,在图纸交流之外再增加一回语言交流。
听贾放说要去百工坊,赵成觉得很意外:“三爷,您怎么总要去见工匠们?您是国公府的少爷,岂不是太纡尊降贵了?”
贾放“哈”的笑出了声:“如果我让你传话,你能把我的话都一一说清楚吗?”
赵成登时不做声了,乖乖地跟着贾放出门。
贾放去百工坊见工匠,可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与工匠们“地位有别”。他这纯粹是职业习惯,以前在现代社会身为设计师的时候,与工匠们的联系就非常密切。
如果说设计与建筑是在绘制一幅立体的画,工匠们就是设计师的手和画笔。贾放对工匠们秉承着天然的尊敬,也盼望能从工匠们那里得到重要的灵感。
再说了,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介公府庶子,又不是什么金贵人物,所以贾放自己是一点儿“偶像包袱”都没有——可就这么走在大街上,尤其是人来人往的闹市里,贾放身周的回头率特别高。人人都会回头来看这么个风度翩翩的小公子,倒令贾放一时有些不习惯。
到了百工坊,任掌柜一见到他就双眼发亮,抢着迎上来:“贾三爷,好久不见!”说着一揖到底。
贾放说了他要见铜匠,任掌柜满脸堆笑地应了,请贾放去后院。
“您先在这里稍候,吃杯茶!我这就叫人去。”任掌柜将贾放带到后院一间静室跟前,亲自为贾放打了帘子。
贾放只觉得眼前一亮。
这是不大的一间静室,仅在正南面开了一扇圆形月洞窗。天光透过窗上的薄绵纸透进来,将室内照得透亮。
静室内,无论是器物还是装饰都十分简单,四面墙壁都是四白到地,室内只放着一张长桌,一张座椅,两张圆凳。北墙跟前有一座书架,架上垒着满满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