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8 章(1 / 2)

产自北方, 以甜菜根为原料制成的“雪花糖”,上市之后造成了冲击,南方先倒了一批小糖厂。

小糖厂倒闭, 影响最大的并不是糖厂的工人, 而是蔗农。眼看着这一季甘蔗都已经要收成了, 临时被告知糖厂都不收了,一季的辛苦,马上打了水漂。甘蔗又不能摆在家里当饭吃, 家里的营生开销却还是那么多。

蔗农们多数只能到处打听,看哪儿还有乐意收甘蔗的糖坊——桃源寨的红香糖坊是为数不多的几家之一。蔗农们起早贪黑地赶路,总算是赶在甘蔗腐坏之前, 将甘蔗送到了糖坊。

田家爹一口应下了收下所有的甘蔗,田友明却心有不甘,毕竟糖坊只有这么点能力, 救不了所有人。

刚好贾放过来,田友明便拿这事问他。

贾放笑笑没直接回田友明的话,问:“上次你们说要试制那雪花糖的, 寻桂教员试过了吗?”

田家父子马上点头:“试过了, 还真的制出来了。”

蔗农们纷纷仰慕地望着他们:这红香糖坊竟然也能制雪花糖, 那这家是不是以后就可以和那什么洋糖土糖比肩,往后自己的甘蔗也都可以卖给红香糖坊了呢?

贾放笑着问他们:“你们能把成本压到和外头的雪花糖市价一样吗?”

田家爹和田友明对视一眼, 都无奈地摇摇头。田友明答道:“跟桂教员那里算了一下, 要建的设备太多了, 实在是没那么多钱买材料……”

就是这个道理——手工小糖坊缺的是什么, 缺的是资本, 缺的是规模。他们不是没有那个心气儿, 不想更新换代, 但是得不到足够的投入,他们确实没法和工业制糖竞争。

听见田家父子这么说,蔗农们都慌了:“那明年,明年……”

明年他们的甘蔗还有人收吗?

贾放不理会蔗农们的问话,故意问田家父子:“两位,你们的糖最近还好销吗?”

田友明点头道:“好销的,咱们糖坊出的黑糖,大人小孩都爱,对女人家尤其滋补。订单一直没断过。那冰糖也是……”

说到这儿,田友明由衷感激贾放:“贾三爷,都是您上次提点我们,要牢牢守住自己的长处,我们这才……”

“所以你们每季收多少甘蔗心头应该有数,干脆趁此机会,签几个长期稳定的供应商吧!”

田家父子这才恍然大悟,晓得贾放是让他们尽管挑那些出产上佳,人品又好、诚实守信的蔗农,订立契约,作为长期的供应商,从而也保证了他们糖坊出品的质量。

但是剩下的那些蔗农呢?

还没等田家父子想好,贾放已经走到蔗农们之中,问他们:“你们种了那么多年的甘蔗,要是一天种甘蔗收不到钱了,你们愿意种点别的吗?”

蔗农们着实没想到贾放会这么问,一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答不出话来。半天,方有人期期艾艾地道:“现在种出来甘蔗没人收,就算不愿意,也总得种点什么不是?可是……咱手头没钱,买不了种子。”

贾放问:“如果我提供给你们种苗,就当是我租给你们的。往后你们有了产出,三年之内,分一半算我的,其余一半,我按市价收;等三年一过,我全按市价收。你们愿意吗?”

几个蔗农惊讶地张大了口,实在没想到,能有这种好事落在他们头上。

那边张家父子正在紧张地商量,到底选定哪几家作为长期供应商。其他的蔗农就在听贾放大谈特谈橡胶的种植与效应。听贾放说这橡胶用途极广,从大夫郎中手中的用具到那近来风靡南方的蹴鞠,处处都少不了橡胶,蔗农们又忍不住心动。

一时三方谈妥。张家选定了五家距离较近,出产又好的蔗农作为长期供应商,签了契纸。

其余没签上的蔗农则和贾放商定了,领橡胶树的种苗回去栽种。他们对贾放说:“都说树挪死人挪活,既然外头糖厂都关了,咱们也不能总守着几亩甘蔗过日子不是?”

贾放闻言大笑道:“谁说树挪死人挪活的?咱们这儿,是人挪活,树挪也活才对。”

大家听见一怔,才反应过来,纷纷笑着说没错。

话刚说到这儿,忽然有人奔来送信:“别……别,别急着把甘蔗都贱卖了!听说广州同梧州那边的糖厂又开始收货了。”

贾放:……?难道还有反复?

蔗农们却非常实诚地摇摇头:“不成啊,咱们的甘蔗要是不卖给老田家,再运去广州梧州就坏了。”

来报信的一听觉得也是,只管抛下一句:“那你们明年还得种啊!不然上头的糖厂没甘蔗收。”说罢便跑了。留下贾放和几个刚刚谈妥了的蔗农,面面相觑。

蔗农们非常不好意思地向贾放开口道:“贾三爷,这……”

贾放笑道:“这也没什么。还有一年的光景,这甘蔗的行情许是会反反复复,我不逼着你们做决定。”

几个蔗农顿时都松了一口气,道:“谢谢三爷!”

却有一个蔗农冒出来:“贾三爷,听您刚才说的,那橡胶树好像也挺不错。说实话,甘蔗种了那么些年,这点利也就到头了。小人就想搏一个新鲜,旁人没种过的。”

登时有人问:“你不怕血本无归?”

那名蔗农道:“本钱都是贾三爷的,我怕个什么来?最多只怕我人笨,贾三爷给的种苗我种不活。”

贾放异常肯定地一挥手:“绝不可能!从我这儿出去的种苗,都有农学院的学生手把手地教你种,包教包会。”

桃源寨潇湘书院的农学院,因为老邵这块金字招牌在,早已闻名乡里,不止是桃源寨武元县,如今永安州都有不少人知道“农学院”这三个字。

这么一说,原本已经摇摆了的蔗农顿时又心动了。贾放大手一挥:“不妨事,你们且自考虑去,多打听打听。等拿定了主意,直接过来找农学院,签个契纸,就可以领种苗回去种了。”——就是这么简单。

蔗农们登时都千恩万谢地去了,暗自庆幸,无论将来糖坊的生意如何,他们都已经找到了一条后路。

一时蔗农的问题暂时解决,贾放的问题又来了:话说,为什么广州和梧州的制糖作坊又开工收甘蔗了呢?难道是预知北方南下的糖会有什么问题?

他想到这里,赶紧提笔,将自己的疑问写下,通过固定的渠道将信辗转送到水宪手中去。四五天之后,贾放收到水宪的回信,说是南下的糖不会有什么问题,贾放尽可以放心。

*

京里,贾赦始终留心着“雪花糖”的行情市价。

如今市面上有两种“雪花糖”,一种叫做“雪花洋糖”,一种就叫“雪花糖”。名叫“洋糖”的,虽然名字里也有“雪花”两个字,但是糖色不够白净,微含杂质,甚至里面还能吃出些细砂之类。

另外一种“雪花糖”则是纯净的白砂糖,每一粒糖晶大小都十分均匀,毫无杂质。价格却比“洋糖”还要便宜上好些。

于是京城的百姓们都是一脸疑问:“为啥洋人要把咱们当憨憨?”

“是呀,明明东西不如咱们自己的好,还要卖这么贵。是觉得咱们人傻钱多吗?”

京里的百姓都不买那“雪花洋糖”的账。白糖这种新鲜东西原本就不是必需品,现下也不过是有闲钱了就饶上那么一两二两的,做菜是调个味儿,娃儿不爱喝白粥就加一些些儿调成甜粥……价钱自然是越便宜越好。

在任何方面,北方来的雪花糖都堪称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