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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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太子遇刺一案的审理之后,三皇子郁闷到了家。

倒也并非因为顺天府尹的态度有所偏颇,又或是荣国公的证词偏帮着阮云晴,而是三皇子实在是恼恨自己,当初为何轻轻巧巧把阮云晴给放了,若是将这人一直掌握在手里,哪怕随意养在个庄子上,也不过是多一张嘴一个饭碗的事儿,又怎么会添这么多麻烦?

当初案发之后,阮云晴刚刚从昏迷之中醒来,三皇子就问过了这名伶人的证词,并且与东平王等人的说辞进行了核对。

但是三皇子一听说这伶人没有看见真凶的脸,就对这人失去了兴趣,转而去荣国府问话,结果还在贾赦手下挨了一拳……

——这都叫什么事!

渐渐地他也就将这个伶人给忘在脑后,直到有一天,有个相熟的行商求到门上,说是以前听阮云晴唱过一回,当时惊为天人。后来听说阮云晴犯了事,坏了脸,心里犹有些不忍,便来向三皇子求情,想请三皇子高抬贵手,将阮云晴放出去,他自会带阮云晴去南方。

三皇子反正也没能从阮云晴口中问出什么来,二来见他脸也坏了,此生再也没法儿站上舞台抛头露面,可怜也怪可怜的,三来也看着那个行商的面子上——

那个行商在当年路税新政的时候就不遗余力地站在三皇子这边,言必称自己是“三殿下的人”。

没想到,竟然被人这么背后摆了一道。

三皇子刚想找那行商的麻烦,南边就已经派人来请罪:说是阮云晴刚养好伤就私自跑了。南边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跑到京里来闹上这么一出,原本以为他只是去见见班子里那些昔日兄弟的。

这名行商财力雄厚,往年帮三皇子做了不少事,以后内府与国库捉襟见肘的时候还少不了这样的人帮衬。

三皇子只能选择“原谅”了对方,叹了口气,独自郁闷,心想:自己到底还是没办法和过去这些牵牵绊绊的利益完全做割裂呀!

要真算起来,东平王也是——东平王与三皇子的母族沾亲带故,母族的人求上门请三皇子“高抬贵手”,将来东平王必定感激三皇子的大恩大德的。他却不过情面,便把东平王直接远远地发配走了事。

当初一时面软,答应下的事情,事后再看,全都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若只有这两件,三皇子可能还会觉得自己倒霉。

但后来案情的发展终于令三皇子警觉——东宫送给格物学院的旧家具,里面竟然混了两把火铳。

东宫绝对没有过这样的东西,他以前在三皇子府也从来没有过。

此事四皇子发现之后并没有声张,消息却不胫而走,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三殿下为了转移凶器,把东西偷偷送到了四殿下那儿。

在那之后,都察院的御史也随即查出来,京中有人在操控舆论,当然都是对三皇子不利的。

三皇子就算是再蠢,也意识到有人在背后搞他。

他几次三番,想要直接面见顺天府尹蔺言,向对方赌咒发誓,说自己与太子之事毫无关联,让对方将阮云晴强压下去,胡乱结了这桩案子。可又怕这见面也被有心之人利用,费劲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这天四皇子到东宫中来,面见三皇子,想要谈太学之中格物书院的招生问题。但这事儿连着科举改制,三皇子还没有想好究竟该怎么改,只能随便搪塞几句,想要打发这个弟弟。

四皇子可能也没有预期这位三哥马上就能给个答复。他只坐着与三皇子闲聊了几句,又问起一桩旧事:“三哥,京里都在传,你住进东宫之后,曾经见过二哥和二嫂……怎么回事?”

三皇子一凛,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第一反应竟是:太子是支持科举改制的。

再看四皇子的神情,却只是随口提起,与此行的本来目的无关。

三皇子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对自己的亲兄弟没啥好避讳的;当即凝神,将当晚发生的怪事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

“白影?飞快地,越上屋顶?”四皇子只简要地问了两句,马上请三皇子吩咐下人,取了梯子过来,他要亲自爬上屋顶查看。

“这世上没有鬼魂。魂魄无法以物质形态存在。”近来四皇子管着格物学院,时常与太学和国子监的大儒们辩论一些关于“唯物”还是“唯心”之类的观念。大儒们只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而四皇子却说鬼怪们根本没有“存在的基础”。

三皇子倒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兄弟竟会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这件事情。眼看着四皇子飞快地爬上屋顶,踩在屋顶光洁的琉璃筒瓦上,他哑在当地,突然反应过来:为啥东宫“见鬼”的当晚,他就没有想到命人爬到房顶上去查看?

事发这么多天以后,他家老四,天潢贵胄,脱去长袍挽起衣袖,沿着梯子就亲自爬到房顶上去了?!

三皇子心中陡然生出惭愧:……许是皇父说得对,他就是这样一个憨憨。

究竟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让他接下二哥留下的这个位子,而且还一直自信自己能做得比二哥更好?老大、老四,甚至还有老六……其实都是各有所长,各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啊。

三皇妃站在丈夫身边,轻轻推了推丈夫的肩,小声道:“殿下快找两个人一起攀上去照料一下四殿下啊?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人爬到东宫的屋顶上,咱们都在这底下看着?!万一失足,咱们又怎么交代得过去?”

三皇子一想也是:他最近简直乱了心神,连这些基本的礼数都照顾不到了。

他刚刚招呼了东宫的下人,要顺着梯子攀上去,就听见四皇子在屋顶上高声喊:“找到了!”

“我说这世上不会无端端地有鬼魂现世,多半是有人装神弄鬼!”

四皇子大喊一声:“扶稳梯子,我要下来了。”

说话间,就见这个年轻皇子从屋顶上探出个脑袋,往梯子上一跃。几个小太监在三皇子目光的注视之下,同时扶稳了梯子,四皇子才缘梯而下,往地面上一跳,来到三皇子夫妇面前,给他俩看自己手心里的东西。

“风筝线?”

三皇子惊讶道。

四皇子点点头,比划道:“东宫后一进院子,有棵树,枝丫伸了过来,上头挂着线。”

如今四皇子似乎掌握了说话的诀窍,只说短句,再加上他领着太学和国子监的诸般事务,成天和满口子曰诗云的读书人,这种简短有力的说话方式却给了他相当的信心。

信心一起,四皇子口吃的毛病便好了很多。

如今四皇子面对三哥三嫂,认真而决断地说“有棵树,树上有线”。三皇子恍然大悟,一拍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当日他和妻子同在东宫宫殿阶前,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目睹那个白影在东宫院中飞快地移动,随即飞上屋顶。

当时三皇子满脑子想的都是太子或是太子妃鬼魂前来造访,哪里会想到竟会有人特意安排,在东宫后的树上事先系了风筝线。

风筝线的另一头,可以在入夜之后系上一只人形的白色风筝,快速拖动的时候风筝飘逸,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行动轻盈的鬼魂似的。

待到三皇子与三皇妃匆匆赶到殿外,暗中隐藏的人只需要快速拖动风筝线,让地面上的风筝被拖动,就能做出人影快速移动,飞上屋顶的效果。

之后三皇子夫妇被吓住了,也没想到要检查。但那人收起风筝线的时候许是因为惊慌或是匆忙,扯断了风筝线,那风筝线后来便留在了东宫后院的树枝上。

听见三皇子的感慨,四皇子连忙摇头道:“只是旁观者清……”

三皇子点点头,道:“是啊……这确实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他身在东宫之中,只想着太子二哥的魂魄是否曾经回来,却没想到这是活人做法,事先动了手脚。

四皇子望着三哥,很认真地道:“那一对,随家具运来的,火铳——弟弟已经查过,路上不可能……”

他说话一味追求简短,听起来便有些古怪。但是他的意思旁人尽听得懂:那对火铳事先混进了东宫的旧家具里,从东宫运到了格物书院。

但是这一路之上,都没有人有机会把东西混入其中,这证明,旧家具从东宫出发的时候,那对火铳已经混了进去。

三皇子恍然大悟,终于知道是他王府中的仆下出问题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至少在顺天府大堂上阮云晴提起他府里的奴仆伍达的时候,他就该顺着伍达的“意外”身死查下去的。

“老四,今日之事,做哥哥的真要多谢你。”三皇子诚心诚意地致谢。四皇子却双手齐摇:“这……这有什么?”

“父皇说过的……我们五人,要一起好好的……不,不能再……重蹈上辈覆辙。”

三皇子默然,这话是龙椅上那位父亲昔日交代的。皇帝陛下一直为义忠亲王千岁的事耿耿于怀,千万叮嘱他们几个要友爱,不能手足相残。

如今太子已经殁了,他深陷太子遇刺一案里,尴尬万分,无法自辩。

因此这时四皇子的手足之谊便显得格外珍贵。

“等这次的事情过了,哥哥一定……”三皇子想了想,竟不知该许这兄弟什么才好。

一想到弟弟的情分他不知该怎么还,三皇子却突然想到,这手足之谊,会不会也是一段将来他需要斩断的牵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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