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身红色盔甲的崔秀宁说道:“爹不要说此不祥之话。以爹的身板,长命百岁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心里颇为焦急,可几万士卒都是步兵,想快也快不起来。崔秀宁只希望,乃颜没有那么快渡江。
根据情报,乃颜所部还没有完全翻越江淮丘陵,但也快了。翻过丘陵带就是巢湖,绕过巢湖就是无为。
算起来,五天之内乃颜一定能渡江。
崔秀宁心急如焚,只能下令乡勇快点赶路。通知沿江地方官的信使早就骑快马去了,但沿江州县也没有兵马啊。
崔秀宁更希望,一切猜测是错的,元军根本没有革囊渡江的计划。
好在,乡勇经过一个多月的苦训,已经今非昔比。在年关之际冒着风雪出去打仗,也都没有怨言,反而兴致很高。
石珊瑚等侍卫也紧紧跟着崔秀宁,一行人冒着风雪赶路。
第二天,队伍急行百余里,来到广德,就兵分两路。颜铎率领两万人西去建德,而崔秀宁率领三万人北上芜湖。
“我儿保重!事有不谐不要坚持,立刻退到江宁城(南京)!”颜铎挥手说道。
崔秀宁眼睛湿润了,“父亲保重,不要不服老!”
“老夫省得!征儿还没被立为太子,老夫舍不得死!驾!”颜铎猛抽一鞭,纵马走到队伍前面,慢慢的消失的风雪中。
“驾!”崔秀宁也打马走在前面,脆生生的喝道:“只要本后在,断不许鞑子荼毒江南!”
乡勇们喊泪喊道:“大唐万胜!王后万胜!”
“我等必要死战杀敌,不能让王后大人有个差池!”
“就是!王后亲自率兵出征,别说我等男子!无非一条命,不死不休!”
…………
就在崔秀宁和颜铎兵分两路之际,江北的江淮丘陵中,传来惊天动地的马嘶声。慢慢的,大量的战马和牛羊翻越丘陵,来到平坦的原野。。
人马越来越多,源源不断的从江淮丘陵中出来。很多人一下山,就累的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一个满脸胡须的皮裘武士,解下自己的佩刀,用汉人听不懂的关外胡语骂道:“还要翻多少山!该死的,这一路走过不是大山就是小山,人和马都掉膘了!”
“阿牙虎,你少说两句!伙计,你可是抱怨了一路,这可不是咱水边人(水达达)的脾气!咱在老家,也没少翻山。”
另一个武士用胡语说道,“乃颜汗说了,我们hi得到很多奴隶,食盐,女人,钱财。”
阿牙虎冷哼道:“巴海,你以为我阿牙虎害怕劳累么?我是不知道究竟要到哪里去!汗王不说,首领不说,就像巫师的咒语那么神秘。”
巴海道:“实话告诉你,就是首领也不知道究竟去哪里。不要问那么多,走就行了。只要能抢到奴隶和好东西,去哪都一样!”
所谓水达达,其实和后世的满清八旗有很大关系。事实上他们本身也是生女真,只不过,他们自己从啦不认为自己是女真人。
但是,他们和建立金国的女真人有不是一回事。
金国女真的主体,尤其是完颜部,主要是“林中人”。而水达达则是“水边人”。两者相互之间也不认同,风俗也有差异。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十几万骑兵,二十多万战马,以及数量更加庞大的羊群牛群,才全部从江淮丘陵出来,漫山遍野都是人马。
这样的丘陵,扬州之西的长江北岸到处都是,连绵数百里,只能翻越。
丘陵虽然只是小山,但对于骑兵来说也是足够痛苦了。这片丘陵,他们足足翻越了半个月。
所有人都累的精疲力尽,战马也掉膘了,牛羊也掉膘了。
好在,此地是江北元廷治下,他们不怕有敌军袭击。
身材高大的乃颜,原本华丽的皮裘,也成了破烂。胜纳哈儿等三位兀鲁斯王(藩王),也很狼狈。
“来吧,我的哥哥,还有我的两位叔叔,我们已经过了这该死的丘陵,来合计合计吧。”乃颜气喘吁吁的说道。
四个尊贵的兀鲁斯王远离自己的部将和侍卫,来到一个空旷的地方,坐下来商议大事。除了他们,还有一个怯薛侍卫突藏。
突藏是忽必烈的心腹侍卫,也是忽必烈派来指导乃颜等人的。此人沉默寡言,为人谨慎,所以忽必烈才把所有的计划告诉他。
“好得很。”乃颜开口笑道,“没人知道我们究竟去哪里。”这男人指指南边,叛军一定以为我们会继续翻山越岭去四川,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们会渡江。”
事实上,乃颜等人虽然知道革囊渡江,却不知道在哪里渡江。他们对长江地形一无所知。
突藏取出一张羊皮纸,打开,赫然是长江地图,而且绘制的很精致。
“这里,”突藏指着芜湖的对面,“叫无为。江面不到两地。”
又点向安庆的地方,“这里是安庆小孤山,这里的江面更窄,只有一里半。这两个地方,就是最窄最容易渡江的地方。大汗就选了这两个地方。”
不到两里?乃颜等人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到两里,那革囊渡过去简直太容易了。
“大汗当年渡过金沙江,那时我才十六岁。”
也不干说道,“那金沙江也不止两里,而且水流很急。当时十万大军二十万战马过江,渡过对面后,只有八万多人,十七万万匹马。很多人和马,其实是被大水冲走的。”
“要是这段江面还没有金沙江宽,可能更好渡。不过,是不是水流很急?”
也不干年近五十,当年是随忽必烈参加过攻灭大理的。
突藏摇头,“水流不急,就是深。”
也不干笑道:“深怕什么?就怕宽和急。这么说,那就没问题了。”
乃颜道:“军中的水达达,可不怕这个。可是我的突藏啊,你能保证叛军在对岸没有守江的兵马么?”
势都儿也说道:“要是对岸有兵马,那光上岸就是个大麻烦。勇士们还在水里,无法反击,只能被岸上的叛军射杀。而且我们是骑兵,总要花功夫上岸骑马整队。”
突藏难得的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叛军兵马和云南王大战了,江浙就像没有猎狗看守的羊圈,除了叛军水师,岸上根本没有兵。”
乃颜点点头,“这么说,只要快速渡江,在叛军水师集结前渡过,就没事了?不过,我听说叛军水师很强,封江也封的很死。我们动作再快,也免不了会遇到几艘战船拦截,估计损失不会小。”
突藏道:“能过去八成人马,就成功了。打仗,哪能不死人?大汗不是答应过几位大王么?过江后随便你们。”
“好!”乃颜一拍大腿,“那我们就听你安排了突藏。也不干叔叔,当年渡过金沙江,从宰杀牛羊到渡江成功,用了多少工夫?”
革囊渡江想要宰杀牛羊,这宰杀很有技巧,除了脖子和四肢,整张牛羊皮是都没有缝。
然后再用鼓风车把牛羊皮吹成鼓鼓的气囊,扎上口子。再把气囊绑在马的身上。渡江时,马在水里游,人骑在马上划水,帮助马加速。
马本来就会游泳,也能驮人游泳。但是,马的游泳距离有限,在江中不会超过一里,要是驮人,那距离就更短。
可要是马身上绑着气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那样的话马就不会沉入水中,马头会露在外面呼吸,加上马背上的人帮助划水,就能大大增加渡江距离。就是马累了,也可以停下来休息。
但是,这个方法的弊端也很明显。一是无法携带辎重补给和重武器过江,几乎就是孤注一掷,一旦不能快速取胜,那就会矢尽粮绝。
二是渡江时难以反击敌人,无法防守布阵,一旦对岸有敌军,就会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听到乃颜的问话,也不干回忆了一下说道:“渡江很快,也就半刻钟功夫。慢的是做革囊,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不过,前后加起来也就一个时辰出头。”
突藏道:“那就在这里宰杀牛羊,把皮子带走就成。这里宰杀,已经不怕传到叛军的耳朵让他们起疑心了。”
这里离渡江地点只有几天路程了。别说叛军未必知道宰杀牛羊,就算探到,也来不及阻止了。
“好,那就在这里宰杀!”乃颜立刻下达宰杀牛羊的命令。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牛羊都被宰杀一空。肉都被分了带走,骨头就地掩埋。
元军为了怕被唐军水师发现,并没有靠近江边,而是离江边数十里。
…………
“将军!王后急令!”
驻扎在江宁(南京)的长江水师大营,崔秀宁派的信使六百里加急赶到。
长江水师指挥使韩韶看了崔秀宁的密令,顿时神色大变。
“传令!放炮示警……”
“轰轰!”长江水师的旗舰上的六斤弹炮轰向,一道道旗语发出,越来越多的战船开始聚集,往西而去。
而其他信使,也骑着快马望浔阳(九江)等地而去,通知那里的水师东来拦截。
可问题是,水师在江上的速度实在慢了些,韩韶就是再着急,也无法更快了。
王后虽说是一个可能,并没有肯定,但韩韶的直觉感到,王后说的可能应该会发生。
一定要赶在元军渡江前,拦住他们!
与此同时,防守江宁城的两千唐军新兵,也被派出一千多人,匆匆西去。领兵的只是一个团总。
三天后,崔秀宁急行军四百里,终于赶到芜湖县,可是离长江岸边还有二十里。
三万兵马人人疲惫不堪,崔秀宁原本明媚的眼睛此时也布满血丝,两腿的内侧,都被磨破了。
到后来,她只能下马步行,部下再劝,她也坚持不坐马车。
崔秀宁前来的消息,当然早就惊动了芜湖县令王福生。
王福生派来迎接崔秀宁的县衙官员,早就等候在驿站。
“微臣芜湖县丞刘九郎,拜见王后殿下!”刘九郎是海东老人,当然是认识刘九郎的。
“刘县丞,长江对岸可有动静?”崔秀宁劈头就问。
刘九郎道:“暂时还没有,不过王县令已经召集了本县和两个邻县六千青壮民夫,在江岸巡防,附近的战船,也通知了,请殿下放心。”
崔秀宁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刚刚说道这里,忽然前面官道上銮铃急响,同时刺耳的锣声传来,同时马上骑士大喊道:“元军渡江,快快拿起农具道江边守江!县令官人急令!”
崔秀宁脑袋嗡的一声,想都不想就翻身上马,“元军来袭,快!迟了就来不及了!”当先纵马奔驰。
石珊瑚等侍卫一起跟上。三万乡勇干脆跑起来。
此时,不到两里宽的江面上,数以万计的元军突然下水,往对岸而来。
已经聚集起来的几十艘战船,正在拦截,船上的水兵纷纷放箭,射杀游过来的元军。
原来,元军来到巢湖后,一分为二,七万人继续往西,七万人南下。乃颜率领七万人南下,在距离江边十里出停下制作革囊,绑在战马的身上。
这么多人马,这么大动静,当然瞒不过任何人,但问题是,现在完全不需要隐瞒了。就算提前几天泄露,也无所谓了。
每匹战马,都绑了两个以上的革囊。为了在水中保持平衡,革囊绑的也很有讲究。
元军骑兵都穿着皮甲,背着骑弓,而刀枪和羽箭,也用革囊浮着。
接下,乃颜一声令下,七万大军就来到江边,在数里长的江岸开始分批次下水。
虽然附近的唐军水师战船发现了,但已经于事无补。战船数量太少,而渡江的元军数量太多。等更远地方的战船赶来,元军早就过江了。
“杀!”眼看大量的元军水师下水,几十艘船战船结成一条防线,可是空隙仍然很大,根本堵不过来。
要知道,长江水师战船都是中小型战船,几十艘堵截的船是从附近五十里的水域赶过来的,但兵力其实只有上千人,哪里能堵得住布满江面的数万元军?
此时此刻,上游和下游的水师战船还在往这边赶来,可哪里来得及呢?
不到两里宽的江面,很快就能过江啊!
“杀!”水师们惊愕之下放箭的放箭,开炮的开炮。可他们装备的只是小炮。
元军水师骑在马上,马的脑袋露出水面,骑士的大半个身子也在水中,可是他们的胸口以上都露出水面。
他们艰难的骑在马背上,努力用弯弓搭箭,射击船上的唐军水师。就如同数万起兵在陆地上冲锋骑射一般。
虽然箭的力量和准头比在陆地上差了很多,可他们毕竟人数太多,一时间箭如雨下,唐军水师伤亡过百,根本无法抵挡密集的箭雨。
数量相差实在太大了。
转眼间,数万元军就渡到江心,靠近了唐军战船。虽然不少元军被唐军水师打死打伤,但相对他们巨大的数量,根本不算什么。
“杀!不要鞑子过江!”芜湖县令王福生,目光血红的大喝道,他看着身后的数千青壮百姓,“鞑子过江,咱们都要死,守住江岸,把他们堵在江中!”
数千拿着锅盖和长矛,竹枪,农具的青壮,一起呐喊道:“不然鞑子过江!”
王福生已经提前一天准备,他准备了大量的障碍物,堵住了江岸。就算元军来到江边,一时半会也无法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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