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鹏展,我们难道不是战友吗?我们有同样的理想和信念,我们有同样的坚韧不拔,可为什么,你要如此对待我?
李纲的面色变得苍白,手也颤抖起来。
岳翻怜悯的看着李纲,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尊敬却又无比让自己失望的人,只有一声叹息而已,转过身,不再言语。
武将集团默不作声,这次的风波是文人集团内部的风波,他们这些隶属于枢密院管辖的武将,并没有参与其中,偶尔有些参与的就是岳飞和宗泽这些大将,不过他们的意见都被吴用接纳,吴用去和李纲争执了,他们没有表态,似乎也不需要表态。
赵桓终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诸卿没有反对,那么,就这样吧,李纲除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改知相州,爵位保留,以御史中丞赵鼎接替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
赵鼎便是当初带头弹劾李纲专权刚愎的人,作为御史台首脑,台谏官之首,他最先看不惯李纲专权的模样,最早站出来弹劾,也被李纲大力打压,当时在朝堂上被李纲用龙头手杖重点照顾的就是赵鼎,如今,赵鼎头上绑着白色布条站在朝堂上,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宰相的职位,而李纲,站在一旁,面色苍白。
散朝之时,群臣看着默然无语且毫无动作的李纲,有心怀同情之人上前作揖行礼,算是告别,如公孙胜;有心中大快之人,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如赵鼎;有心中滋味不明者,如吴用,站在李纲面前,轻声道:“但愿老相公能清醒过来,现在的老相公,绝对不是应天府那时的老相公,珍重。”
还有就是岳翻,在群臣几乎全部走完之后,慢慢走到了呆立当场的李纲面前,开口道:“李公,不要怪我,我这样做,是没有错误的。”
李纲看了看岳翻,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没有错误?老夫一生的心血就这样被你给中断,你说你没有错误?岳鹏展,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阴险?勾结群臣构陷老夫,岳鹏展,老夫当真看错了你!”
岳翻心中凄然,忽而想起初次与李纲见面的场景:“李公,还记得你与我第一次见面吗?那还是先帝宣和年间,你与我在相州汤阴,在下的家乡见面,那时我才十余岁,您也是正值壮年,那个时候,您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我看在眼里,那个时候我就说,您是一个有志气有能力的官员,我相信您一定可以成为大宋的柱国重臣。
您果然成了柱国重臣,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甚至我可以说,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您,大宋也不会那么快的就获得喘息之机,那么快的恢复过来,甚至可以扛住金兵的攻击,甚至打败金兵,西路战场是西军负责的,是我指挥的,但是东路战场没有您的居中调度,根本无法获胜。
您是有功之臣,有大功于国家于社稷,但是,李公,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忘记了现在不是在打仗,而是建设国家之时?打仗的时候,一切为战事让步,所有事情都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和最高效率完成,大权集于一人手中并无不妥,相反,那甚至是必须的,战事紧急,十万火急,容不得半点拖延。
可是,李公,燕云之建设,中原之恢复,江南之复兴,可是战事?国家政务,可是战事?政务决断,可是战场临时决断?处理政务之官员,可是战场指挥之将官?战场瞬息万变,所有事物的决断都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那是对数万甚至数十万士兵的负责,而政务决断,小小的一件事情,都可能牵扯到数百万的民众,乃至于整个大宋!
半个时辰做出来的决策,需要整个国家去承担后果,您一个人的错误,要所有人去承担,李公,您不觉得这样做太过于自私了吗?政务决断,是所有朝臣共同认可之后,才去付诸实施的,不是说要均摊责任,而是大家一起参与进来考虑,一起讨论,会让错误的可能降到最低,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完善的,甚至一群人也做不到,但是之所以朝廷需要文武百官,就是要将这种犯错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您一个人做出的决策,是您一个人考虑出来的,您不仅不允许自己的下属对此發表意见,做出改进,甚至不允许朝廷官员發表意见,做出改进,您是圣人吗?您不会犯错误吗?还是说您已经不能允许别人挑战您的权势,一但有人反对,您就认为这是对您的攻讦?他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是为大家考虑,而您呢?
李公,在下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宋百姓因为您一人的私欲而陷入困顿之中,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好局面因为您的私欲而被毁坏,所以,您可以离开这裏了,这裏需要的是胸襟宽广,愿意和所有同僚一起商议政务的宰相,而不是一个刚愎自用,专权严苛的权臣!”
李纲走了,当天夜里,李纲拿着赵桓的手令,下令守城官兵开城门,带着老妻老仆还有儿女离开了北京,南下往相州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屋里,岳翻躺在床上,搂着金芝,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只有一点点担忧。
这是没有错的,完全没有错的,大宋需要的是百家争鸣,而不是一言堂。
赵鼎出任第二任首相,是第二天天亮以后的事情,原先身为御史中丞的他,在李纲罢相之后,因为之前的忠诚正直而获得了出任宰相的机会,这样的事情在之前也并不少见,靖康初年,赵鼎也一样是坚定的抗金派,所以,他出任宰相,并没有人有异议,只是还有一些人有些奇怪,为什么岳翻没有趁此机会,一举出任宰相之职。
年轻似乎并不是理由,以当今陛下赵桓对岳翻的信任,年轻也并不足以成为阻止岳翻出任宰相的理由,只是岳翻明白,现在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