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阿宽记得那是周五早上出的事。
早上七点她准时起床,她家艺人今天有重要工作,她早上起来先煮一壶姜红茶,等一下要带去公司给艺人一早起来消水肿,在厨房等着水开的时候查一遍艺人最近安排的访谈和宣传拍照的案子,八点多时手机乍然响起,公司宣发部门的同事打了电话进来,声音透着慌张和古怪。阿宽挂了电话,立刻点开了娱乐新闻,一下惊得魂魄都要散了,手忙脚乱按了几下手机,电话那头却一直无人接听。她在屋子里焦急地转了几圈,下秒冲进了房间里,睡衣都没换,套了件运动衣就往楼下冲。
阿宽把门敲得咚咚作响,西棠这会儿没睡醒呢,保姆开了门,阿宽冲进房间推醒了她,就立刻关掉了她的手机。
刚才在出租车里,她就一直在看手机,心脏吓得怦怦直跳,脑袋里却是片空白。事请迅速扩散蔓延,就她打车那一会儿工夫,又有好几个娱乐大号转载了那则耸人听闻的可怕消息。
西棠睡觉时手机一般调静音,阿宽关机的时候看了一眼,已经有一百来个未接来电了。阿宽也没敢再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男人的脸看不见,只看到脖子上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皮肉翻卷,狰狞可怕。阿宽望着西棠,愣得一时说不出话来。西棠醒了,仿佛早有预感一般,拿着阿宽的手机看了会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上居然还觉得困,睡是睡不着了,可也没事可做。
没过一会儿,倪凯伦腰上挎着儿子上楼来了。
昨的地跟西棠在应酬时都喝多了,她跟阿宽差不多时间被公司的电话吵醒了。保姆昨晚回家了,今早还没来,她只好先起来泡奶粉哄孩子。
倪凯伦进了门,把小小子塞给阿宽,冷笑一声:“原来要的不是钱。”
倪凯伦转手就打电话吩时助理:“西棠要签约的那个品牌,在中国接治过的全部女明星,做份详细的资料给我。”
倪凯伦挂了电话坐下来,看了眼沙发里的西棠,语气不慌不忙的:“等一下律师和公关来。”
黄西棠倒不是不慌不忙,她看了新闻,已经明白这事儿基本属于于事无补了,女艺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倪凯伦知道,这可一切都完了。
早上九点多,西棠的律师来了。倪凯伦现在连她这个事儿都顾不上,因为她签好的一大堆的电视、电影、综艺、代言,有些已经预付了款项的,这个新闻一出,势必要换下她。片方突然遭受巨大损失,一个一个的电话进来打听情况的有,探探虚实的也有,破口大骂的也有,还有代言的好几个广告厂商的媒体部一直往她手机上打电话,倪凯伦光这一一个早上,就顾着接电话了。
十点左右,有记者买通了业主,跟着上来电梯口查探,还有更大胆的按响了门铃,倪凯伦打电话去物业投诉,整个小区风声鹤唳,进出的车辆都要接受更严格的检查。中午时分,李蜀安打来了电话。
倪凯伦的电话是开着的,一直没停过,李蜀安的秘书打了十分钟才打进来。倪凯伦开了免提,只听到李蜀安那端说:“我安排律师过去,西棠,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对不起,我不太关注娱乐新闻,迟了一些。”
“我在福建,现在赶回上海。”
下午,李蜀安的律师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李蜀安到了上海,风尘仆仆,身边只跟了一个秘书,秘书将手里的公文包递给他,谨慎地告辞走了。
李蜀安进了屋子。
这是他第一次进西棠的屋子。
李蜀安的眼光却没有往房屋周围打量一寸,只望着自己派遣来的律师,口吻是严肃的:“老修,事情怎么样了?”两名律师占据了两个单人沙发,倪凯伦和西棠坐在一一起,阿宽赶紧给李蜀安留了张椅子,几个人围在客厅开会。
西常开始跟律师交代案情,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跟倪凯伦当时都料到了孙克虎要报警。西棠一度以为他死了,她想过,他要是死了,她就去投案自首。当时她在急诊直接就转到了手术台,醒来时倪凯伦第一句话就跟她说,好像人没死。但她在北京一刻也不敢逗留。
倪凯伦回当时她跟赵平津住的那个小区给她取点住院的衣物,据说有不明身份的人来跟保安打听过她的行踪,两天后她跟医院就救护车签了协议书,倪凯伦请了一个护工连夜送她出了京。又过了一阵子,倪凯伦一直暗中托人在北京打听消息,说孙克虎似乎出国了,西棠也不敢大意,一直隐姓埋名地在老家的医院治疗。
李蜀安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将他的电话递给西棠说:“你爸爸。”
西棠有些犹豫。
李蜀安声音透着一贯的沉稳,这会儿还多了些许的温和:“家里人关心你,没事,报个平安吧。”
西棠接过了电话,走到了阳台上。
没过一会儿她回来了,两名律师在本子上唰唰地速记:“六七年了,当时的监控除非拷贝保存,不然基本不可能存在的了。”
修律师问道:“黄小姐,你当时参加的婚宴,是和朋友结伴去吗,或者有没有提前跟谁说过?”
“我自己去的,新娘知道吧。”西棠想了想,“我答应了新娘要去的,没有朋友知道,我当时在北京没有什么朋友了。”
那时赵平津跟她已经决裂,她又住了许久的医院,锺巧儿跟着高积毅出国了,出院回家时,只有她一一个人了。
“几楼?”
“三十层。”
“哪个房间还记得吗?”
西棠摇摇头。
修律师看了李蜀安一眼,谨慎地推断说:“看起来,对方不像是提前有准备的,应该是机会犯罪。五星酒店套房里安装摄像头的机会不大,按照网上公布的视频来看,是走廊上的监控。”
李蜀安从头到尾十分平静,公事公办得仿佛对待一个亟待解决的棘手工作,“这些档案现在在谁手里?”倪凯伦看了看手机说:“等会儿,我还约了个人。”
何露菲的车下午四点准时到了西棠家的地下车库,她停妥了车,走到地库里的电梯那儿时,看到离电梯口最近的一一个车位里停着一辆黑色大车,京牌的有日数字,她经过时,不免多看了一眼。
黄西棠那个胖胖爱笑的助理给她开的门,这会儿小姑娘也笑不出来了迎进了屋子,客厅宽敞整洁,茶几边围坐了几个男人。
倪凯伦简单介绍句:“律师。”然后将她带到了书房。
黄西棠坐在裏面,面无波澜,还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呆,但还算平静,何露菲心裏都有些惊讶。
何露菲摘下温镜,对着她们露齿一笑:“哟,小区门口黑压压的全是记者。”
倪凯伦指了指椅子让她坐:“得了,你进得来就不错了。”
何露菲笑眯眯地道:“您以为我想进来啊,我约了您在办公室谈呀。”
倪凯伦不想去公司。今早出事之后,倪凯伦中午回了公司一趟,黄西棠签了字从横店寄回的那份续约合同,十三爷压在了公司办公室,没有盖公章。十三爷明确表示公司不会出资源救西棠了,还特别指示倪凯伦赶紧多花心思把西棠几部戏的角色安排给同公司的新晋小花欧丽祖:“这姑娘救不回来了,三五年内,谁还敢找她演戏?”一霎间,娱乐圈翻天覆地,带着指纹,血淋淋的凶器,五星酒店视频监控的作案记录。
黄西棠被公司经营了几年,已经成功塑造起来的纯情漂亮、演技过硬的国内小花人设已得稀巴烂,翻身几乎是不可能了。
倪凯伦拍着桌子骂十三爷无情无义,马继荭正好进来汇报工作,在十三爷的办公室门前幸灾乐祸的笑了。
倪凯伦气的脸都歪了。
何露菲在西棠的书房里跟倪凯伦聊,两个小时后,何露菲终于拿出手机,供出了投名状。倪凯伦一看到刘乾平的照片就明白了,皮笑肉不笑的:“我说露菲这人你早认识吧,你怎么说你不认识啊?”何露菲娇嗔一句:“哎呀凯伦姐,我提前给您的消息,您用好了,值不少钱吧。”
西棠心想怪不得,倪凯伦这两天内推了她的好几个综艺节目,而且她的卡里出好几笔大款,都是她最近几部戏和代言的尾款。倪凯伦猛催公司财务给她转账,连财务经理都问了她一句。
只听到倪凯伦继续追着何露菲问。
“刘乾平哪里来的监控视频和那些公安局的证据?”
“那段视频,不止网上的那么多而已。”
“后面有什么?”
“有你。”
西棠抬起头,倪凯伦也愣了一下,那就是还有后半段,倪凯伦问:“哪儿看到的?”
何露菲摸着自己指甲上的水钻:“给刘乾平的那十多分钟,是我一朋友剪出来的,我就在旁边看着呢。”
倪凯伦炯炯的目光盯着她。
何露菲忽然抖了一下,止住了话头。
倪凯伦冷冷地道:“露菲,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何露菲叹了口气,咬了咬牙说:“他叫王浩,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手机号我也有一个。”
倪凯伦走了出去,随后李蜀安跟着她走了进来,她说:“把你那男朋友的照片给这位先生看一下。”
何露菲翻出了手机上的照片。
李蜀安看了一眼,对着倪凯伦点了点头,倪凯伦说:“行了。”
何露菲离开时已经是傍晚,她知道这圈子窄,任谁要跟倪凯伦谈交易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只是现在黄西棠陷进了这巨大的是非期旋涡中,还是她拿砝码提条件的大好时机,倪凯伦这会儿也不跟她啰嗦太多,这一趟她基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可也差点没把她累虚脱了。这会儿心情不错,她上车就脱了高跟鞋,倒车时看了一眼后视镜,已经晚上七点多了,那辆黑色的大车仍然停在原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