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2 / 2)

京洛再无佳人2 乔维安 3262 字 1个月前

钱东霖站起来:“嘛呀?天大的事儿吃了饭再说。”

赵平津笑了笑没说话,抬腿往外走,没人敢留他。

这时黄西棠忽然从椅背上仰过身看了看钱东霖和他,然后轻地说了一句:“都来了,坐会儿吧。”

赵平津脚下定住了。

钱东霖趁势将他拉了回来。

就是那一次之后,赵平津终于不再在面上找陆晓江的麻烦,几个发小的交情在北京算勉强恢复了。

也是那一段时间,黄西棠在北京住了一阵子。

黄西棠以极低的价格,接下了林永钏导演的舞台剧《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夜》,倪凯伦给她签的约,签完了,凯伦翻翻白眼跟她说,她要有这功夫,不如在家多睡睡觉。西棠的影视价格,对外报的还是极高的,毕竟之前作品摆在那儿了,但纯粹有价无市。西棠才不管倪凯伦的风凉话,这是她毕业了这么多年后,再一次与林永钏导演合作,更是第一次有机会正式演舞台剧,兼之有好一段时候没演戏了,戏瘾简直都犯了,竟然兴奋又紧张。她每周要在鼓楼大街的文工团排练厅排练三天,来北京时住的是公司的酒店。她的继母十分周到客气,自打上次她去了家里一趟,她第二次去,继母就领着她参观了家里给她布置好的一个房间。西棠知道这应该是她父亲的意思,据说她的哥哥因为父亲景博实跟他母亲离婚后娶了家里的保姆,十分有意见,常年在驻地工作,不愿回来。这个当家的女人也不容易,自己跟死去的前夫生的三个孩子留在了太原老家,却在最家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现在丈夫的儿女。西棠婉拒了继母的热情邀请,但基本每次来京,都去看看爷爷奶奶。

西棠来国盛胡同的次数多了,偶尔也见过一两次赵平律。钱家这段时间喜事不断,陆晓江和钱西扬新生的儿子从美国回来了,钱东霖正在筹备婚事,两家的孩子都是发小儿,每回宴席都少不了要招呼声赵平津。赵家礼数自然也是极周全的,隔天李蜀安和钱东霖带着她去赵家吃饭,周老师正好在家,李蜀安跟周老师说:“这老景家二丫头,西棠,舟子的妈妈。”

西棠浅浅地鞠了个躬说:“阿姨您好。”

周老师站在客厅的大门口看了西棠一眼,就像一次见家里孩子的任何一个普通朋友,慈和的神色没有一点变化:“进来坐吧。”

沈敏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西棠站在周老师的跟前,差点没吓一跳,转眼又看到,李蜀安正妥妥帖帖地站在她的身旁呢,心下顿时十分不是滋味,只能客气道:“蜀安兄,舟子在里边呢。”

赵家一楼的餐厅,男人们的谈笑声夹杂着酒杯撞击的清脆声。

西棠发现赵平津吃得很少。

一开始以为是在外面应酬的缘故,西棠知道他在饭局上一向吃得少。他一般出去应酬,饭桌上谈的事情都不是小事,稍有不慎,便容易出差错,因此心思都放在别处了,顾不上吃饭。只是后来的那几次,他在自己家里,神色明明是放松的,话也不少,看起来也挺高兴,但一顿饭下来,吃进去的东西却没几口。西棠吃了个五六分饱就自觉停下了,手撑在桌上,听着他们谈笑风生,偶尔一个刹那匆匆一瞥,看到男人的坐姿端正潇洒,白皙瘦削的脸庞略带晦暗,酒也是不喝了,手边只有一杯温热的茶。

在钱东霖婚宴的前一天,钱东霖在家里请伴郎和发小吃饭,西棠陪着李蜀安坐在席中招呼客人。赵平津下了班进来了,穿了一件白色底、浅棕色的格子衬衣,挽起了袖子,深蓝丝质领带,西棠十分冷静地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看向他的方向。

这时西棠的手臂忽然被摇晃,坐她身边的小姑娘心心说:“西棠阿姨,我想喝水。”

倒玻璃杯子里的水小姑娘不乐意喝,撒娇要她那个粉色的水杯,于是西棠站起身,给她找她要的凯蒂猫水杯,找了一圈后发现阿姨放到了柜子的顶层。西棠踩在一个脚蹬上,伸手要去取柜子上的杯子,李蜀安正从厨房里找出了一一个开瓶器,见状赶紧走上前去:“我来,你手不好,当心摔着。”

李蜀安从橱柜上取下杯子,拿下来递给了西棠。

钱东霖在饭桌旁笑着说:“看来二姐儿要嫁进我们家了。”

陆晓江忽然抬起了头,看了一眼西棠,面色悚然,嘴唇有点微微发抖。

那天,西棠晚上九点多有一个录影,她坐了会儿,七点左右提前离席,李蜀安给她递上车钥匙和包:“我送你过去?”西棠笑笑说:“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这时心心在屋子里边大声地叫管爸,西棠冲他挥挥手往外走:“姑娘叫你呢,赶紧回去吧。”

陆晓江看到李蜀安走了回来,推开椅子,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黄西棠正在胡同口倒车。

陆晓江走过去站在她的车旁,她按下车窗说:“有事”陆晓江低了低头,说:“西棠,对不起。”

黄西棠上车后先补了妆,从陆晓江这看过去,车里坐着的年轻女明星,一截颈子纤长雪白,垂在肩上的头发被随意别在了耳后,黑发边上一枚钻石耳钉隐隐闪烁,肌肤胜雪,云鬓樱唇,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定住了,猝然转过了头,直直地看着前方,神色显得格外的冷漠;“晚江,那是我一生之中最好的感情,毁了就是毁了,对不起三个字,太轻了。”

陆晓江迟疑着:“你跟舟舟——你不知道,他……”黄西棠脑中一个激灵,忽然截断了他的话,竟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急促而凌厉:“你告诉他了?”陆晓江神色忽然一愣。

黄西棠看了一眼他,心裏一股绝望涌起,但似乎瞬间又释然了,一切都已经没有关系了,耳边陆晓江还在危急地说着什么。

“陆晓江,”西棠手握在方向监上打了一圈,一脚踩下了油门,“就这样吧。”

陆晓江回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前的男人:赵平津站在四合院的门前,脸色苍白阴冷,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好像望着个巨大的怪物。

舞台刷《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夜》在中秋节假期的第一天开启了全国巡南,从北京第一场公演开始,阿宽回来重新给黄西棠当助理。那晚从庆功宴上下来,西棠看到车上的一捧橙红色的花枝,细长的枝梗裏在报纸里,露出几朵肉质丰|满的花儿,树枝之中几个细小的红色浆果已经形成了。每场公开的活动或表演,影迷和粉丝送的花不少,艺人很少有带回去的,助理阿宽却单独挑这一束,搁在了她的车后座上。

阿宽记得这个花,上次出现,是在西棠凭借《春迟》夺得了人生中第一座电影奖杯的那一夜。

西棠上了车,淡淡地望了一眼那束花,也没说什么。

回到酒店下车时,西棠推开车门往外走,阿宽替她收拾了东西,问了一句:“这花呢?”西棠定了一下,没有回头,好会儿,才说:“你处理吧。”

北京公演结束后,西棠跟着剧组去了南方几个城市,偶有休息时间,基本都是回上海,有好一阵子没有来过北京,日子过得忙忙碌碌,再有空来北京,是那一季的巡演结束了,她爷爷奶奶邀她来京小住。

十一月的北京,气温已经降下来了,西棠陪着家里老头、老太太赶上看最后波红叶,下旬枫叶就会迅速地落尽了。秋风萧瑟起来,西棠去了国盛胡同好儿次,没再见过赵平津,若无其事地问了李蜀安,才听说赵家老爷子在住院,快一个多月了,估摸着不太好,现在局势不明,赵平津也不常出来玩儿了。

那一晚,李蜀安约了西棠跟他们父女吃个饭,因为西棠新接了工作,过几天要回上海了。饭吃到一半,李蜀安接了个秘书的电话,部里有个会临时要立刻召开,西棠让他走了,自己留下来跟心心吃完了饭,然后开车送小姑娘回了国盛胡同,出来时看到赵平津的车停在胡同口。她走到赵家的大院门前,门口值勤的小武是认得她的,笑笑说:“您有事儿?”西棠说:“舟子在家?”宽阔的四合院空无一人,只有屋檐下的一盏灯在风里歌飘荡荡的,西棠穿过了游廊,走到西边的小花厅,灯光亮着,书房里有个人影,西棠走近了,看到见赵平津,一手按着胃,趴在桌面上合着眼休息。

人却是没有睡着,听到了声响,立刻醒了。西棠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

赵平津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感觉仿佛在梦游般,好会儿,才哑着嗓子说:“过来。”

西棠走过去,站在了他的椅子旁。

赵平津坐了起来,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头默默地靠在她的怀里。

西棠扫了一眼桌面,他的手机和烟盒丢在上面,旁边搁着半杯水和药片,她轻轻地说:“你没事吧?”赵平津摇了摇头。

西棠说:“老爷子情况还成?”赵平津又摇摇头。

西棠没想到他会摇头,这是连家里的医生都必须严格保密的消息,她问单纯是客气和关心,没敢真的想要答案。

西棠控制着分寸安慰了一句:“你也别太累了。”

赵平津仰起头,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靠着她:“我以前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但这几年来,才发觉自己其实没什么本事,像你的事,我就没一件办得好,如今老爷子躺在医院裏头,正是我该伺候他的时候,我却连体力都跟不上。”

医生今天最他说,家属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了。现在人是机器维持着,等着赵品冬的飞机落地。

西棠有心宽慰他:“好了,我的整个演艺事业都是你搭建起来的。”

赵平津疲惫地笑了一下,但笑容闪而逝,也没有答她的话。

西棠的胳膊垂在身体的两侧,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抬起手把赵平津抱在了怀里,手肘贴在他的背上,掌心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后颈上,手触碰到他后脑勺、衬衣挺括的领子,后脑勺理得极短的黑发干净锐利,是她最爱抚摸他的地方。

赵平津闭上了眼,叹了口气,将头更深地埋在了她的怀里。

西棠将手贴在他的脖子后,轻轻地抚摸他,一下,又一下,他只一动不动地依偎着她。

西棠看到灯光照在地上的一个人影轻微一晃,头侧了例,发现赵平津的母亲站在书房的门口,定定地看着他们俩,也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了。

瞧见黄西棠看到了自己,周老师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身走了。隔了两天,西棠在晚间的电视新闻上看到了一则讣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