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司衣房待过不短时日,对她知道多少?”
韶光轻声道:“奴婢只知道她是市井出身,家中并不体面。若论身份,如果不是嫁给赵公公对食,要做到三品夫人,恐是奢想。”
“所以啊,凡事都要讲究机缘。”余西子扬着下巴,忽而开口。
许是走得有些久了,身侧女子的脸上略有晕红,浓密睫毛下的眼眸却灿若明星,眼底光晕,夹杂着一丝奇异神采。
“掌首在想什么?”
“当初,是锺漪兰将那个芣苡对食给一个老太监,而我最终又将锺漪兰赶出宫。这样算下来,算不算是替她报了仇?”
韶光看着她,“掌首是承认曾经算计锺司衣?”
绕过瑶雪亭,即是通向西宫的廊道。
队伍走至基石一侧,在小亭处停下了。雪白的基石将廊道分割成三面,下面一泓莲溪,芙蕖已殁,只剩些许枯萎的荷叶。澄澈的湖面平滑如镜,偶有徐徐风过,几丝涟漪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片迷离的破碎光泽。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在宫裏面,时运不济的人,被淘汰出局也是迟早的事。对吗?”余西子略挑眉道。
“掌首说得是。”
“更何况依照当时的情形,即便我不谋算她,若被她抓住机会也不会放过我的。”余西子扶着红漆廊柱,视线渐渐飘到远处,“将心比心,在这内局之中,谁又比谁好到哪里去呢?就像你之前给我讲过的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成王败寇,一向是宫中的规则。”韶光淡淡地启唇,目光一片凉薄。
“没错,成王败寇!”
余西子仰面而笑,阳光过处,似有些忘乎所以的张扬。
此刻,司宝房的宫婢都在亭外静然等候,不明白为何停下来,却也不敢上前询问。韶光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两位掌首在局内共事多年,奴婢以为,余司宝多少会顾念旧情……”
“锺漪兰一向自诩才貌过人,又因地位,在局内飞扬跋扈,从不把他人放在眼里。而今,经她一手打造的司衣房已经失势倾颓,尚服局从此四房变三房。在宫裏面,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笑更讽刺的!倘若将来那司衣房能由我接手,就更是对她的嘲弄。我不能不去想。”
风拂起水面荡过万千涟漪,韶光望着余西子青阶上的剪影,这个一贯柔和温婉的女子,逆着光,身上正隐隐透着昔日锺漪兰的影子。
究是何时,竟变得如此相像……
“知道那是哪里吗?”
余西子忽然伸出手,水晶指甲在阳光下迷离闪耀。
湖心岛乃内侍监所在之地,岸畔一侧矗立着连片的灰瓦屋苑,都是刚刚修葺好。而其中算是很堂皇的一间,也由敞屋改造成了二进院。
都是专为赵福全新进宫的亲眷筹建的。
“奴婢以为,马上去雏鸾殿拜见太子和太子妃才好……”
“东宫是要去,不过却要先去内侍监那里。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韶光,若我以后扶摇直上,你也少不了会跟着我一起飞黄腾达。”余西子面朝着朝阳,微笑的眼角,迸射出一派灿烂的圆光,“我知道你昔时伺候过朝霞宫,然而在内局这裏,我未必给不了你那样的权势和尊荣!我真的希望,你能时时助我,事事上心,为我分忧解难。”
韶光有些惊诧地抬起头,这还是第一次听见余西子道出这么露骨的话,却也不得不说,那字字句句,皆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挽着自己的那一双手,带着真意和诚挚,尚还温热着。
扶摇直上——她的企图和奢想,是不是早将很多事都计划好了,盘算好了,才会放着东宫的喜不讨,要直直扑向内侍监,以求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