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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消雪融, 草长莺飞,一转眼便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渭国的都城偏南,春意比北方来得早, 比小蝶和乞颜阿古拉姐妹记忆中的春天来得要早一些。
小蝶如今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了,由于齐颜被南宫让下旨禁足一年,戴罪之身的她生活上一切从简, 就连御医例行的平安脉也中断了。
丁酉不能再到齐颜这里来,齐颜也没有办法知道小蝶的身体状况,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了最佳的堕胎机会,但小蝶的身子如今已经很明显了,像极了记忆中母亲怀最后一胎时的样子, 齐颜的背伤早就好了,她被囚禁在私宅中,连每月例行的请安也省了……
南宫静女没有来,就连秋菊都没有再来过。
从前齐颜不时会收到南宫静女送来的小礼物,或者是一些民间的小玩意儿,或者是品相比较不错的文房四宝,亦或者是一个装了珍馐的食盒,这些东西也都随着消失了。
齐颜坐在小院的石凳上出神,春天的阳光虽然看上去明媚,照到人的身上却并不是很暖, 风一吹还会有些寒意。
她曾给南宫静女写过一封信, 在某月的十五。
那是齐颜例行请安的日子, 算是一封请罪书,告诉南宫静女自己不能前去请安的理由,并叮嘱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信被退了回来,封泥是开的。
齐颜将薄薄的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不见任何批复。她捏着信纸有些失神,南宫静女看了自己的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齐颜默默无语,起身找来一方盒子将自己的信装到里面,打开椅子旁边的木箱准备把匣子放进去,看到里面的东西却突然停住了,就像是扯着皮影木棍的匠人儿突然点了穴,小人儿直愣愣地定在皮影上,一动不动。
齐颜看着里面的东西,心中某个不知名的位置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不见伤口痛感却弥漫整个胸膛。
箱子里放着几本书,角落里则放了一只木雕,一樽栩栩如生的小狗,木雕做得并不十分精细,上面甚至可以看到雕刀留下的痕迹,凹凸不平。
这是南宫静女去年生辰的时候,齐颜提前一个月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她记得自己好像雕坏了几块原木才勉强得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齐颜在南宫静女生辰当天改了主意,因时间紧迫便胡乱抓了案上一锭旧墨送了,南宫静女还收了。
“咣当”一声,手中的匣子脱落掉进了木箱里,齐颜一手按着桌案弯身下去,将角落里的小狗木雕取了出来。
木雕的上面蒙了一层灰,小狗的鼻子当初齐颜是用墨汁点了一下的,可能是放在箱子里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哪里,有些花了,把这只乳黄色的小狗弄成了个小花脸,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却多出了一丝生气。
齐颜勾了勾嘴角,又瞬间平复。
她坐正了身体,看着手中的木雕怔怔出神,手指滑动摩挲着并不平滑的表面,感受着跳动的触感。
齐颜就这样坐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一直在有节奏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小狗,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中透出一丝哀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颜突然起身走到旁边的架子前翻找起来,找了好一会儿才在角落里翻到了一个小盒子,齐颜捧着盒子放到桌上将上面的灰尘吹去,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套雕工的器具。
她拿起挫纸细细地打磨起小狗皮肤表面类似波浪的粗糙痕迹,一连埋头近两个时辰小狗木雕才算彻底成品……
齐颜端起木雕仔细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神情将箱子连同小狗木雕一同放到了箱子里。
从那天起,齐颜似乎爱上了木雕。
她命钱源购进了好大一批原木搬到了书房里,从前手不释卷的齐颜放下了书本,钟情起木雕来。
她又雕了一只小兔子送给了小蝶,按照渭国的习俗算,小蝶是属鸡的,但草原不讲这些,小蝶也更喜欢兔子。
齐颜什么都雕,奔腾的骏马、吃草的山羊、翩然欲飞的鸟儿,但她雕的最多的还是小狗。
“缘君~。”小蝶的声音将齐颜的思绪拉回,齐颜转过头表情随之鲜活明媚:“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如果说小蝶腹中的冤孽子有一丝好处的话,那么就是自从小蝶的胎相稳固后她的神智也逐渐变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要做母亲的缘故,小蝶竟连续好几个月不曾发病哭闹,就连因为受到惊吓而停滞不前的心智也逐渐成熟……
至少她听了齐颜的话,不再呼喊齐颜做“哥哥”而是叫缘君。
即便小蝶并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
齐颜抓过小蝶的手,指尖的温度正好,手心也是热乎乎的才放心:“没想什么,只是想着这段日子的日头一天高过一天,天气也晴朗。”
小蝶点了点头,自然地说道:“韭菜花要开了,春猎的日子也该来了……”
齐颜的表情微变,轻叹一声没搭腔。
好在小院中只有她们姐妹二人,小蝶有时候总会说些草原的事情,她还记得自己,但似乎忘记了阿爸和娘亲,还有巴音……
也好,齐颜如是想着。
小蝶敏锐地捕捉到了齐颜的异常,怯怯地说道:“哥,缘君……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齐颜转过头,看着懵懂的妹妹,百感交集。
齐颜:“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再也不提从前的事情,我便送小兔子木雕给你。”
小蝶咬了咬嘴唇:“记得,以后再不说了。”
……
齐颜:“小蝶的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闻言,小蝶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兴致勃勃地说道:“我想要吃长寿面,还想去骑马。”
齐颜点了点头:“今年的马驹没到呢,等到了秋天一定带你去骑马。”
……
又过了半个月,小蝶的生辰刚过完,齐颜的生辰就到了。
并不是草原遗孤乞颜阿古拉的生辰,而是这个伪装身份的本尊,晋州学子齐颜的生辰。
齐颜目前是戴罪之身,生活要一切从简,更没有资格过生辰。
但有两个人还是来了,以故友拜访的名义。
一位是换了男装常服的灼华公主南宫姝女,一位是齐颜的同窗挚友公羊槐。
二人先后递了拜帖,是南宫姝女先到的。
出府的时候南宫姝女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她还记得成亲前自己想尽办法借住在蓁蓁公主府,只为了偶尔可以换上男装游走在街头小巷,体验民间的生活,呼吸自由的空气。
自成亲后就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日子,如今回头想想上一次乔装出府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书房内齐颜正在做木雕,一块原木已有了大致的轮廓,似乎是一只小狗。
书房的门被敲响,管家钱源的声音传来:“老爷,有一位姓宫的年轻公子递了拜帖。”
听到这个姓氏,齐颜的心头一跳,放下手中的刻刀起身开了门:“给我看看。”
钱源:“是。”
齐颜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打开大红的拜帖失落弥漫心头,并不是熟悉的字体,掠过内容一眼扫到落款:宫叔。
齐颜便知道来人的身份了,她将拜帖拿回书房里放好,抖了抖衣襟上沾的木屑:“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去迎她。”
钱源:“是。”
南宫姝女穿着一身素色长衫外面套了一件竹青色的罩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
齐颜大步上前刚要行礼,南宫姝女却“啪”地一下合上了折扇,以扇代手扶了一下:“今日来只为私交。”
齐颜便改作揖为抱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宫兄里面请。”
南宫姝女微微颔首,走在了前头。
走在院子里,又说道:“找个清净的地方聊聊吧。”
齐颜想了想,回道:“那就请宫兄到书房来吧。”
南宫姝女:“带路。”
二人来到书房,桌子上的木雕半成品还没有收,一桌子的碎木屑。南宫姝女见了微微蹙眉,随即又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