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不伤(1 / 2)

泾渭情殇 请君莫笑 5574 字 2022-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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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台广渔村内, 在村子最偏僻的角落并排立着两栋用土坯和了稻草砌成的茅草屋,一道篱笆圈住看起来像是一户, 可是两座茅草屋中间却又修了一道篱笆, 将一户硬生生地分成了两家。

其中一间茅草屋的院子里堆着高高的劈柴,散养了几只鸡, 一台石磨,还在院子的角落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小棚子,看起来是厨房。

在厨房的对面放着几个类似马槽的东西,里面种了几味药材, 旁边用两根木头扯了一道绳, 绳子上面挂着几身洗净的衣服,木头上还挂着几串风干的咸鱼, 虽然简陋了些……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而在只有一道篱笆之隔的另外半边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虽然是几乎一模一样的茅草屋, 这半边的院子里除了杂草之外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好像许久不曾有人住过, 荒废了。

可是这窗门紧闭的茅草屋内,却住着一个人。

屋内的光线很暗, 仅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 以及床脚的木箱。

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的身上穿着一套洗的发白的长衫, 袖口和衣襟上打着补丁, 梳着男子的发髻满头青丝被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用一根布条固定。

这人的皮肤是异于常人的白皙,与其说是病态感更像是许久不曾好好晒过日光的那种白皙,这人还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正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怔怔出神。

谁能想到呢?

屋内这位落魄之人就是鼎鼎大名却又被从史册上抹去的皇夫殿下,亦是北泾国撑犁部的汗王——乞颜·阿古拉,渭国人更喜欢称之为:齐颜,齐缘君。

此时是承启八年,距离皇夫殿下薨逝已有三年。

皇夫殿下却出现在了距离皇城数千里外的琼台,被誉为:天之涯,云之南的地方。

这里是天地的尽头,就连朝廷的旨意也很少能下达此处。这里的人们靠海吃海,若非必要很少会走陆路出门,因为从陆路往北边走要穿过一道绵延百十里的瘴气林,所以这里几乎与世隔绝。

三年前,皇夫齐颜服下假死药,联合丁酉逃出生天。

丁酉在前朝公主的手札中找到了有关火蟾蜍的记载:火蟾蜍是一种只能栖息在极炎之地的生物若是温度稍有不对就会死亡,药效也会随之消失,整个渭国大陆只有琼台最南端有这种生物,久而久之火蟾蜍就成了传说中的生物。

丁酉带着齐颜一路向南来到此地,取了火蟾蜍入药经过一年多的调理总算是解掉了齐颜体内盘踞的水症。

可是齐颜神智上的病症却没有好转,直到去年齐颜如她自己预想的那般“忘记了所有的过往。变成了一个没有过去,没有回忆的人。

她忘记了南宫静女,忘记了皇夫和汗王的身份,忘记了血海深仇,失去了全部的记忆。

好在只是回忆不见了齐颜的行为并没有退化,依旧保持着从前的智慧,读书习字也不耽误。

起初丁酉是想找到办法医治齐颜的,一来是他的能力有限,二来是丁酉觉得:齐颜的一生过的太苦这或许是老天爷对她最好的弥补了,记忆的缺失除了让齐颜愈发少言寡语外并没有其他的影响,久而久之丁酉便放弃了治好齐颜的想法。

她依旧叫齐颜,因为此处消息闭塞村民们并不知道齐颜是何许人也,再有就是碰巧这户渔村内“齐”是大姓,叫这个名字至少不会被当地人欺负了去。

丁酉也改了名字,叫齐酉,二人扮做一对堂兄弟在这座渔村落户扎根。

一日三餐都由丁酉负责,齐颜鲜有露面。

齐颜望着墙壁上的画像虽然纸张略有些泛黄但不难看出卷轴的名贵,与这房子内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齐颜不记得卷轴上的人,甚至不记得这幅画曾是自己亲手所做,可这幅画却对齐颜有着莫名的吸引,经常看着看着便会入神,忘却一天的时光。

齐颜也曾问过丁酉这幅画的来历,丁酉告诉她:“这幅画是齐颜少年时的一个梦。一日梦醒,齐颜便央求他寻来笔墨将梦中的人画了下来。”

齐颜问:“那我为何不记得了?”

丁酉答:“我们遭到山贼劫道你受到惊吓失了神智,多亏有好心的壮士相救,那位壮士说你模样出挑容易被歹人觊觎,所以我把你扮成男子躲到这里来。”

齐颜好像被丁酉的话吓到了来到渔村后依旧以男子身份示人,固执地不肯穿任何女装,宁愿用上裹胸布也要穿男装。

齐颜胸口的疤痕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药是齐颜自己上的,可她根本不记得胸口的伤疤从何而来。

这药名叫凝香膏是丁酉从前朝公主手札里发现的秘方,非常好用。

院子里传来了丁酉的声音:“吃饭了。”

齐颜将目光从画上挪开,默默地出了门,一道阳关刺入眼中,齐颜皱着眉抬手挡住了阳光,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映衬下泛出象牙白的光泽。

吃饭的地方在另外半边院子里,一张木桌两副小凳,齐颜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却只吃面前的那道小鱼干炖野菜。

丁酉轻叹一声,撕了一个鸡腿放到齐颜碗里:“别总只是吃面前的菜。”

“嗯。”齐颜乖巧地点了点头,自从失去记忆齐颜的话少的可怜,常常是丁酉问一句她便答一句,除了询问那副画的来历这三年来齐颜没有主动和丁酉说过一句话,她甚至没有询问过自己的过去,就这样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一片空白。

丁酉看着齐颜,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机将齐颜带出来究竟是对是错了,眼前的人好像只是一具躯壳,至于她的心……不知散落何方。

丁酉:“你每日闷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长久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

齐颜:……

丁酉:“我和里正商量过了,私塾正好缺一位教习字的入门先生,过几日你去报道吧。”

齐颜沉吟片刻,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丁酉看着这样的齐颜心里难过极了,这样的齐颜……谁会不难过呢?

这几年丁酉在村里治病救人积攒了不错的口碑,前几日里正还特意见了他,丁酉便为齐颜谋了一个教书先生的职位。

丁酉以为齐颜会拒绝连游说的说辞都想好了,没想到齐颜就这样答应了。

……

瘴气林之外的世道却是另外一番模样,女帝南宫蓁蓁将朝政全权交给了太子南宫符,带着几名高手深入民间——微服私访。

摇晃的马车车厢内秋菊看了看自家主子清瘦的脸庞,打开了一旁食盒取出了两碟糕点放到南宫静女面前:“主子,您多少用一些吧,今儿天不亮就赶路到现在也没好好吃一顿饭。”

南宫静女扫过桌上的糕点,轻叹一声:“你饿了就吃点儿吧,我没有胃口。”

秋菊:“主子,自从出了南阳地界儿您就一直闷闷不乐,连续几天都没好好用饭了,您要是累病了可怎么办呢?”

南宫静女喃喃道:“秋菊……”

秋菊:“奴婢在。”

南宫静女:“你说她究竟躲在哪儿呢?我们已经寻了几十个州府了,这天下这么大,她若是诚心躲着……”

秋菊为南宫静女倒了一杯水,回道:“奴婢相信那人不会如此绝情的,主子您不也说过么‘若是他彻底对主子绝了情,大可在棺材里放一具尸体……’,奴婢相信咱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南宫静女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虽然疲惫依旧心中却燃起了希望。

南宫静女:阿古拉,你到底在哪儿啊……

且说南宫静女在发现乞颜·阿古拉的棺材内空无一人当即楞在了原地,回过神来又是哭又是笑,她亲手将空棺埋好带着人马回到了京城先将承朝宫翻了个底朝天,想着齐颜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留了线索给自己,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南宫静女有些伤心,不过转念一想:凭齐颜的才智,完全可以做到毫无破绽怎么会留下一副空棺呢?

这就是她留给自己最大的线索,不是么?

南宫静女重新振作了起来,火速安排了几名辅政大臣,将监国权交给太子,命人拓了一份九州寰宇图便带人出发了。

南宫静女本想张贴告示寻找异目之人,转念一想又怕触怒齐颜捉摸不定的心思,万一把人吓跑了躲到深山老林里苦的还不是自己么?

可这茫茫人海寻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是只能暗访呢?

南宫静女常常会因为一首文风颇似齐颜的诗词就带着人马不停蹄地狂奔到当地,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递上礼物求得一面,却换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个过程寥寥数语便能蔽之,但其中的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明白。

……

一转眼齐颜和丁酉已经搬到广渔村六年了,齐颜也在私塾内站稳了脚跟。

因为齐颜是外人性格又孤僻,还不像丁酉还有一身精湛的医术傍身。在外人看来齐颜既不出海打渔也不从事农桑,过了而立之年的大男人却活的像一个大姑娘,终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偏还面嫩的很,连村子里的姑娘家都没有齐颜出落得白皙漂亮,“漂亮”这个词用在男子的身上可不是什么好描述。

要不是全村的人都倚仗丁酉的医术,里正绝无可能会让齐颜去私塾教书,里正只当是卖给丁酉一个颜面,只让齐颜到私塾里去教刚开蒙的孩子们写字。

束脩是没有的但每天提供一顿管饱的午饭,月底还有两条鲜鱼十条鱼干拿,即便村里人都觉得这位“齐先生”根本不值这个价钱,奈何“齐”大夫很疼爱他这个堂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拿出点东西来养个闲人还是可以的。

丁酉名声传开之后曾有不少三姑六婆登门说媒,但都被丁酉拒绝了。

丁酉说:他的堂弟是个可怜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什么生存技能,若是他娶了妻必然要分家过,他担心齐颜自己生活会饿死。

听到丁酉这么说,村子里的人对齐颜愈发厌弃了。

可是齐颜却给全村人一个极大的惊喜,谁也没想到:这个古怪的外来人竟然写了一手魏碑好字,就连年过花甲的书院院长都自愧弗如。

广渔村虽偏僻却不乏识货之人,慢慢的开始有人上门求字,齐颜从不拒绝,虽然从不与人过话但只要有人求上门来,齐颜大都会默默地接过对方递上来的纸,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不消片刻一幅字便从门缝里递了出来。

某个家族的族长将齐颜的字寄给了在建州当官的后辈,那个后辈给齐颜的字极高的评价,甚至亲自乘船回乡,坐着轿子接见了齐颜。

还有些心思活络的年轻人求了齐颜的字之后趁着每月一次的赶集机会,偷偷揣着着齐颜的字坐船来到了建州的某个书斋内,一副对联竟然卖了三两白银!

三两白银啊!卖一船鱼也未必能赚到!

齐颜的名望一夜暴涨,名气竟然超过了被誉为神医的丁酉!

不过这件事却是一个“秘密”一个全村人都知道,但唯有丁酉和齐颜不知道的秘密。

村里人担心齐颜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会离开这里,全村人联合演戏保持常态。

只是隔三差五就有人登门,带着粮食和活鱼来求字然后在赶集的时候卖掉。

白银花花入袋,不少人家盖了新房,唯独齐颜和丁酉依旧住在茅草屋里,过着造福乡里却清贫的生活。

再后来便有媒婆到齐颜家中说媒,不过都被齐颜拒之门外了。

……

突有一日,齐颜晨起到私塾去教书,一辆马车停在了齐颜和丁酉的院门前……

队伍浩浩荡荡足有百十人,还有两个衙役随行,想看热闹的村民被衙役呵斥后纷纷躲了起来。

对广渔村的村民们来说,青天大老爷是神仙般的存在,衙役就是好大好大的官儿了。

两位衙役并不知道车内人的身份,不过自家老爷见了那位后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好像是从京城来的大官!

两位衙役毕恭毕敬地立在马车旁,车门开谷若兰和秋菊先下来立在车旁,然后才到正主……

南宫静女身穿常服以轻纱覆面,最是简单不过的行头在衙役们看来却贵不可言。

南宫静女从袖口拿出一张纸,问道:“写字的人就住在这儿?”

衙役:“回大人,据村民说是的。”

南宫静女看着两座茅草屋秀眉微蹙,心中不是滋味:就算是住够了皇宫大院,至少也要建一座别院安身,怎么能住这么破旧的茅草屋?

牧羊居士的字千金难求,即便过了多年放在京城也是天价,仿品都能卖个几百两银子,真迹竟被旁人诓去贱卖三五两?

丁酉听到声音推门出来,当场楞在原地,张了张嘴颓丧地跪在地上。

南宫静女看到丁酉一颗心终于落地,她激动到想哭却因有外人在,忍住了:“二位带路辛苦了,请回吧,秋菊。”

秋菊:“是,主子。”说完取出两锭银子分给衙役,衙役瞪大了眼睛,他们在衙门当差多年,除了府库里要缴纳给朝廷的税银外,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银子!

衙役连声致谢,猫着腰退下去了。

南宫静女:“秋菊和若兰留下,其余的全体退后百步,封锁此处。”

侍卫:“是!”

南宫静女来到丁酉面前:“你可还认得我?”

丁酉沉默片刻,一个头磕在地上:“罪臣丁酉,参见陛下。”

南宫静女:“她在哪儿?”

丁酉:“到私塾去教书了。”

南宫静女怔了怔,被气乐了。

这人把自己折磨的生不如死,自己逃到这天涯海角与故友结庐而居,居然还做起教书育人的事儿来了?

南宫静女恨的牙痒痒,她恨不得立刻见到齐颜,扒开她的心好好瞧一瞧到底是什么做的?

自己要好好问问她,一个抛家舍业,舍弃发妻的人是如何为人师表的!

南宫静女:“带我去见她,立刻。”

丁酉跪直了身体低声道:“陛下不要徒劳了,齐颜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南宫静女眯了眯眼,一双凤眼中露出杀机:“丁酉,你还记不记得朕当日和你说的?”

丁酉苦笑一声:“陛下说,若臣胆敢骗你,定要将臣碎尸万段。”

南宫静女:“你记得就好,想活命就立刻带我去见她!”

丁酉:“陛下不远千里寻到这里,可否再稍容片刻,屏退左右听罪臣说个原委。”

南宫静女:“你们俩也下去吧。”

……

南宫静女:“起来回话。”

丁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