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明白了这一点时,巨大的悲痛袭来。我冻僵的不听使唤的手指抚摸着像上方舟的脸,感觉我们在以极快的速度分离开来。是那种看似静止实则极快的分离。而分离开来,就再也无法接近。
而我没有哭,竟没有哭。我只是麻木地站着,感受着那种撕心裂肺的分离。方舟,你在哪里,你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永远不再来爱你的颜容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身体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心痛在蔓延。而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的手指动了动,离开方舟的脸,转过身去。
我想到的是,这是座三层的小楼。而我只上到了二层。那么,三楼还有什么?
我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然后,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在血管里膨胀奔流,身体竟慢慢有了温度。对,到三楼去,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我又一次激动起来。激动盖过了恐惧,我迅速退出二楼,踏上通往三楼的楼梯。
冬夜的寒风刺骨,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三楼黑灯瞎火的,当我推开感觉上深不可测的门时,觉得自己像个幽灵一般。幽灵屏着气悄无声息地进入屋内,很快打开了电灯开关。
我被出现在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竟然又是满屋子的栀子花!而在栀子花丛中赫然躺着一个人。那个人被花瓣覆盖着,一动不动。
似乎有无数尖锐的锥子在猛扎心房,我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踏在柔软芳香的花丛上,向那个人走去。而我的泪水开始顺着脸颊一颗一颗滚落下来,不可遏止。
从屋门到那里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可我却觉得像穿越了整片沙漠。然后,我半跪在那里,一朵一朵拾起盖在他脸上的花朵,看着他苍白的面容那么真切地出现在我面前。
那刻骨铭心的面容,那梦幻梦回的面容,那热切企盼的面容。那已经失去温度的面容,那双目紧闭笑意不再的面容,那任我千呼万唤再也不会醒来的面容。
方舟的面容。
我的泪泉水般喷涌,滴落在花瓣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我刚才看到他遗像的时候没有哭,那也许是因为我还抱有幻想,幻想那只是个恶作剧,方舟仍然活着。而现在,当我看到方舟的尸体,那一丝侥幸如同暗夜里微小的烛火被狂风扑灭,然后,天塌地陷,万念俱灰。
我的手依然没有停下,一朵一朵拿开盖在方舟身上的花。当最后一朵花从我手心滑落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痛苦失声,一把抱住方舟僵硬的身体,俯下脸,贴在他冷凉的颊上,亲吻他失去生命的双唇。而我的唇比他的还冷,如同我的心,已化作千年的冰凌。
我要跟他在一起。他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会冷的。亲爱的人,就让我抱着你,陪着你,追随你远去吧!
就在我死意已决之时,忽然听到哀乐响起。在原本寂静的深夜里,这声响就如同巨雷将我惊醒。
是谁在楼下放哀乐?我放开方舟的尸体,猛然站起身来。在极度的悲痛之后,愤恨排山倒海般涌来。是谁夺去了爱人的生命?我应该先找到凶手替方舟报仇呀!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回首再看一眼无知无觉的方舟,然后悄悄地离开三楼,向二楼走去。哀乐依然沉缓地响着。那个放哀乐的人一定还没有走,我要去看看那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