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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杰尔·彭德拉醒了, 但也仅仅是醒了,从极有可能长睡不醒的植物人状态中恢复了意识, 让无数时刻关心他的人激动地痛哭流涕。
但是, 那也只是极其短暂的恢复了意识而已,探视?在现阶段, 那仍然是不被允许的。
带着非常糟糕的心情——并不是因为他们输给了德国人,只拿到了一块银牌,而是因为他们竟然是在阿杰尔苏醒的两天之后才得到了这个消息, 其原因竟然是那该死的“不要分心”。
这让飞机上的低气压简直压抑到了极致,而这也是让哈维·约恩终于从那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炸药桶状态恢复过来的根本原因,毕竟, 比起那些……在他看来,两面三刀的假好人、只让他觉得恶心的球迷们, 还有那群因为德国4:3英格兰的大比分就再一次高潮的英国媒体们……至少, 比起这些恶心的垃圾, 起码,他的队友们,阿杰尔的队友们——
——我们的心情是同样的沉重, 仿佛是数百年前的大雾伦敦,看不见丝毫的流光碎银。
那种喜欢对外表现地尽善尽美的“特质”, 在卢卡斯·约恩二十岁的时候, 就已经表现地很明显了。
看着始终臭着一张脸的胞弟, 当行程过了一半的时候, 卢卡斯还是叹着气说:“好了, 哈维,开心点,阿杰尔已经醒了,虽然还不允许探视,但是他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这已经是………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哈维·约恩压了压帽檐,盖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而卢卡斯·约恩,则终于扯扯嘴角,就仿佛是噩梦般的一个月已经过去,覆于头顶的阴云正在飘远,心中的小鸟正在向着他们驶去的方向高歌吱呀——时隔一月,卢卡斯终于又露出了微笑。
“既然阿杰尔已经醒了,”卢卡斯说,“我们就要把目光转到现在——我们必须得承认,乔内斯教练的顾虑是没错的。”
是的,当然是没错的,如果当真让他们在两天之前就知道这个消息,卢卡斯·约恩与哈维·约恩可能真的会不顾骂名的输掉比赛——不,应该说,他们绝对会干脆利落的输掉比赛,然后直接搭上返回英格兰的飞机。
——鬼才要继续在这热的要死的马德里打球啊!!阿杰尔都醒了他们为什么不在伦敦啊?!!
哈维当然也是知道这点的,但是这并不是让他在此刻依旧愁眉不展、心中大雨滂沱的根本原因。
哈维沉默了许久,忽然说。
“卢卡。”
“怎么了?”
“……那只是醒过来而已。”哈维舔了舔生出裂痕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嘴中缓缓地晕散开来。
这个经常让人觉得他太过闹腾的二十岁青年,以一种过于现实的语气说,将那充斥于现阶段的“开心”、“愉快”、“高兴”………将这些正包围着无数人的、轻飘飘的软绵情感,一点不剩的撕裂成片。
“卢卡斯,那只是醒过来而已,你想,能让一个人被抢救了三天三夜,又在抢救之后,昏迷了小半个月的伤势……卢卡斯啊,你还记得,我们正在做的是什么吗?”
卢卡斯怔住。
哈维:“你还记得,阿杰尔与我们的‘职业’是一样的吗?”
卢卡斯沉默。
哈维:“你是知道的吧,这三年里,之所以,我们的实力能这么的突飞猛进,和阿杰尔那家伙总是拉着我们一起训练脱不开关系。”
卢卡斯终于开口了,那双死死地压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了颤抖的拳头。
“……你说的没错,”卢卡斯笑不出来了,“阿杰尔总是拉着我们一起训练,而他向来都是走的最晚的那一个。”
至此,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几乎无法从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中找到恐惧了,但是他们却看到了更多的茫然,满满当当的茫然。
带着这样的茫然,英格兰国家队返回了英国,谢绝了所有的采访,卢卡斯·约恩与哈维·约恩开始练球,开始发呆,开始过着与他们的过去几乎毫无区别的生活——除了少了一个人。
他们度日如年的等待着消息,时刻盯着自己的手机,只希望有人可以来告诉他们——
嘿,小伙子们,阿杰尔的情况彻底稳定了,你们可以去探视他了。
但是这样的日子似乎还需要等待。
返回英国之后,一天、三天、七天……
约恩兄弟再度陷入了焦虑之中。
某一天,夜深人静的入眠时刻,早在小学毕业后就分开睡的兄弟俩,不知不觉就又睡到了一张床上。
他们交谈着,那股快要把人逼得窒息的死气,再次将他们包裹的密不透风。
“卢卡,”关闭昏黄的电灯,拉上厚重的窗帘,宁静的卧室中一片漆黑,哈维干涩地开了口,“我还是在想,如果能代替,我想代替阿杰尔出车祸。”
“巧了,哈维,”几乎没有停顿的,卢卡斯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哈维本来想笑着,给胞兄的肩膀来上一拳头,但是他发现他的嘴角很沉,仿佛拖着什么千斤重的铁锤,哈维努力了一下,还是笑不出来,脸上的皮肤仿佛被冻住了,僵硬的无法动弹。
于是,他捏了捏自己的嘴角,也不笑了,只是用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口吻说,以一种上帝的视角来分析他与他的胞兄。
“我们的确都是喜欢打乒乓球的,”哈维客观叙述着,“乒乓球让我们收获了金钱与名誉,也让我们收获了满足感与快乐。”
“但是,”卢卡斯说,“阿杰尔才是那个将乒乓球当做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的人。”
“我在想,”哈维说,“如果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了车祸……再也不能活跃在职业乒坛的赛场上了,我们会怎么样。”
卢卡斯沉默了一会,说:“……不会怎么样…”卢卡斯轻声道,他在脑中构建着那样的未来,语速非常的慢,“丽萨会很伤心,非常、非常的伤心,但是,我们——不管出了车祸的那个人是谁——我们都会安慰她,会笑着面对她,不会让这个家庭被悲伤笼罩;没出车祸的那个人会继续活跃在职业乒坛的赛场上,出了车祸的那个人也因为已经在各方各面都有了一定的资本……所以,尽管会度过一段较为艰难的日子,但是,最终,同样也会过得很好,因为能让我们收获满足感与快乐的方式还有很多——虽然很遗憾、很难过、很可惜、很痛苦,不过,也只是这样了。”
——但是阿杰尔是不一样的,他不是卢卡斯·约恩或者是哈维·约恩,他是那个阿杰尔·彭德拉,尽管阿杰尔·彭德拉的“资本”远比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雄厚,但是,撇开这些外在的东西,那只是阿杰尔·彭德拉。
明明是漆黑无光的、不可视物的室内,卢卡斯与哈维却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兄弟,那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焦糖色眼睛,一定是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注视着彼此的。
哈维蜷缩了一下手脚。
“卢卡斯……”
“嗯?”
“……我突然没有那么期望去医院探视阿杰尔了。”
对面没有回答,一时之间,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了。
半响,哈维听到了一声隐含哽咽地低笑。
“巧了,”卢卡斯·约恩压住眼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夜之后,约恩兄弟更茫然了,茫然,茫然,如影随形的茫然伴随着他们,但是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在茫然些什么。
继而,在回到英国的十天之后,他们终于接到了那通既被他们期待、又被他们恐惧的电话——那是专门从美国赶回来的、阿杰尔·彭德拉的二哥所打来的电话。
电话一通,传出来的声音就沙哑到近乎像个死人。
电话那端的人颓唐地说:“可以探视了,你们把想探视的时间跟我说一下,我给你们安排。”
这样的颓唐只能让人心生不妙。
看了眼沉默而立的哈维,卢卡斯对着手机问:“越快越好,我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越快越好——请问,阿杰尔他…”
对面并没有给他提问的时间,堪称独断专行地给出了回复。
“好的,那么就明天下午两点吧,挂了。”
松怔的注视着已经传来挂断提示音的手机,卢卡斯只觉得,从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也像冰冷的手机外壳般毫无温度。
次日,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真正的年满二十岁的双胞胎兄弟,捧着鲜花与水果,来到了彭德拉名下的医院之中。
这是彭德拉家自己的医院,供给阿杰尔的所有待遇当然是最好的。这并不像是一个病房,反而像是精致典雅又价格极贵的高档酒店,十月初的伦敦,一场又一场的秋雨不断,气温早已降下,但是室内的空调却开的很足,一踏入房门,便让人感觉到了舒适的春末。
而那个让他们挂念许久的人,则正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袖,靠在后背竖起的床铺上。
明明有很多话想问,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明明在这无比漫长的一个月中,数不清的倾诉将约恩兄弟的大脑几近压垮,但是,这一刻,当真正的看见了这个与死神交手的队长、朋友、大哥时——
卢卡斯提着水果,哈维捧着鲜花,他们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傻愣愣的瞪大了那双焦糖色的眼睛,仿佛仍旧沉浸了“阿杰尔·彭德拉随时可能被死神带走”的过去中,不敢去碰触这个似乎会触之即碎的美梦。
半响,还是靠在病床上的那个人首先说,声音不高,语气很轻,显然还没有恢复气力。
“来了就傻站着吗?”因为手术,棕红的头发被全部剃光,光头状态的阿杰尔·彭德拉说,“卢卡斯,哈维,过来坐,我看了你们在西班牙站的比赛了,打的很好,真让我感到骄傲——嘿,干吗转过身去?你们这是哭了吗?”
——这是一个远比卢卡斯与哈维所能想象到的、还要更加更加美好的“重逢”。
并没有掩盖自己的车祸,阿杰尔苦笑着说,这可真是累惨我了。
但是也没有提及自己的伤势,几句话的功夫,阿杰尔就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与他们分析起了那场位于马德里的双打决赛——哦!该死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听阿杰尔来给他们做分析复盘?!
然而,无论是向来言辞妥帖的卢卡斯·约恩,还是嘴皮子一向都不消停的哈维·约恩,这一刻,他们就像是被人揪住后颈的小猫咪,阿杰尔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失去了他们的语言能力。
他们给阿杰尔削水果、倒水,不时问问他累不累,要不要叫医生。
还是阿杰尔自己受不了了。
“——嘿!我已经从地狱里爬上来了,你们两个……”
“什么地狱…”将断掉的苹果皮扔到一旁,哈维小声嘟囔着,“你就算挂了也肯定是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