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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lt;/p&gt;

这是沈识秋第五次被叫家长了。&lt;/p&gt;

过道安安静静，只偶尔有鸟雀从窗边掠过，又很快消失不见。&lt;/p&gt;

沈识秋今年也就六岁，人还没窗台高，只能勉强够着一半。&lt;/p&gt;

踮着脚尖看了大半天，最后还是一无所获。&lt;/p&gt;

沈识秋失望收回视线。&lt;/p&gt;

她身上还穿着棉麻的娃娃裙，桔红色的，看着像是橱窗里边精致的洋娃娃。&lt;/p&gt;

如果忽略脚上那双被踩了好几个脚印的小皮鞋的话。&lt;/p&gt;

沈识秋本来就是个坐不住的主，一旦窗台失去吸引力，她很快转移了目标。&lt;/p&gt;

迈着一双小短腿，蹬蹬蹬往办公室走去。&lt;/p&gt;

她知道母亲江庭月就在里边，也记得江庭月之前的叮嘱，让她好好在门口等自己就行。&lt;/p&gt;

进屋先敲门是沈识秋从小就懂的道理。&lt;/p&gt;

只不过这回没等她踮起脚尖，就先听见办公室里边传来一声怒喝。&lt;/p&gt;

“我们家孩子怎么就不能上学了？”&lt;/p&gt;

办公室内，江庭月面红耳赤，向来在自家孩子温温柔柔的女人，此时却吵得红了脖颈。&lt;/p&gt;

只可惜她势单力薄，对面仗着人多，说话也没了顾忌。&lt;/p&gt;

“识秋妈妈，不是我说话难听。你也是做妈妈的，也该知道我们当妈的都不容易。”&lt;/p&gt;

“识秋本来就不是个正常孩子，哪家做家长的，放心让孩子和她一起上课……”&lt;/p&gt;

“不正常”三个字，狠狠刺痛了江庭月的双眼。&lt;/p&gt;

从沈识秋出生到现在，她已经听过无数遍“不正常”。&lt;/p&gt;

沈识秋第一回被叫家长，是因为将家里养的小金鱼带来了学校。&lt;/p&gt;

第二回是因为上课和窗台的多肉说话。&lt;/p&gt;

前几次还能说是小孩子天性，然而今天这次，却是直接的导火线。&lt;/p&gt;

沈识秋将班上一个男孩子推进了游泳池。&lt;/p&gt;

刚好是校运会，泳池边上还有好些提前到场的家长，都目睹了沈识秋这一举动。&lt;/p&gt;

眼见为实，所有人都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何况沈识秋之前就因为种种怪异举动，成为一众孩子眼中的“怪物”。&lt;/p&gt;

所以猝不及防看见沈识秋将小男孩推下水，所有人都下意识站在沈识秋的对立面。&lt;/p&gt;

“我之前就听我们家孩子说，沈识秋经常一个人对着楼下的榕树说话，她会不会……那方面有点问题啊？”&lt;/p&gt;

“都将人推下水了，谁知道下回会不会将我们家推下楼啊。”&lt;/p&gt;

“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坏，长大还得了？”&lt;/p&gt;

“要我说，脑子不好就该去特殊学校，怎么还和我们上同个班？”&lt;/p&gt;

无数的言语快要将江庭月压倒，她站在旋涡中心，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沈识秋推了出去。&lt;/p&gt;

不让她在办公室待着。&lt;/p&gt;

沈识秋将人推下水是有目众睹的，班主任也无可奈何，一脸为难望着江庭月。&lt;/p&gt;

“识秋妈妈，这事你看……”&lt;/p&gt;

她长叹一声，作无奈状。&lt;/p&gt;

“我知道识秋是个好孩子，可是今天这事你也看见了。”&lt;/p&gt;

“要继续让识秋在班上待下去，对识秋也不是什么好事，长期受人孤立对孩子的成长也不好……”&lt;/p&gt;

道理江庭月都知道，可怎么向沈识秋解释是个问题。&lt;/p&gt;

待江庭月重新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lt;/p&gt;

沈识秋很听话，让她乖乖等着就乖乖等着。&lt;/p&gt;

看见母亲出来时，沈识秋双眼一亮，只是看见母亲泛红的眼角时，沈识秋稍稍愣住。&lt;/p&gt;

“妈妈，刚刚起风了吗？”&lt;/p&gt;

她小手在眼角比划着，“妈妈的眼睛都红了。”&lt;/p&gt;

还是大夏天，办公室还开着冷气，哪里来的起风。&lt;/p&gt;

只不过女儿都替自己想好借口，江庭月也就顺着台阶下。&lt;/p&gt;

女人强颜欢笑点了点头，又单手将沈识秋从地上抱了起来。&lt;/p&gt;

江庭月哄着女儿：“妈妈的眼睛有点疼，秋秋帮妈妈吹吹好吗？”&lt;/p&gt;

“——好！”&lt;/p&gt;

本来就是哄骗小孩子的谎言，所以江庭月也只是作势让沈识秋吹了一会，就睁眼说了声：“好了，谢谢秋秋。”&lt;/p&gt;

“不用谢。”&lt;/p&gt;

小孩子的声音都是怯生生的，听着很是解压。&lt;/p&gt;

沈识秋被母亲抱在手上，她下巴还抵在江庭月肩头处。&lt;/p&gt;

校运会还没结束，整个操场洋溢着欢声笑语。&lt;/p&gt;

沈识秋今年九月才上的一年级，入学也就一个月，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校运会。&lt;/p&gt;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lt;/p&gt;

江庭月见沈识秋视线停留在操场，还当女儿感兴趣，抱着沈识秋停下。&lt;/p&gt;

“秋秋是要看比赛吗？妈妈带你去观众席，那边视野好。”&lt;/p&gt;

却不想话音刚落，就遭到沈识秋的拒绝。&lt;/p&gt;

“不要了，我不喜欢。”&lt;/p&gt;

小孩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江庭月转头，笑着问：“为什么，昨天晚上不还是很高兴的吗？”&lt;/p&gt;

沈识秋没回答母亲的问题，只是眨眨眼，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lt;/p&gt;

“妈妈，我是怪物吗？”&lt;/p&gt;

江庭月唇角的笑意忽然僵住。&lt;/p&gt;

沈识秋眉眼低垂，说不出的委屈。&lt;/p&gt;

“他们都说我是怪物，不和我玩，也不让我看比赛，说只有怪物才会和植物说话。”&lt;/p&gt;

“不是，你不是。”&lt;/p&gt;

江庭月瞳孔微缩，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驳了女儿的话。&lt;/p&gt;

她喃喃，又重复了一遍。&lt;/p&gt;

“你不是怪物。”&lt;/p&gt;

“他们乱说的，秋秋怎么可能是怪物呢？”&lt;/p&gt;

江庭月语无伦次，也还好聊天对象是个小孩子，沈识秋才没注意到母亲已经乱了逻辑。&lt;/p&gt;

女孩紧拢的眉毛在母亲的劝说中渐渐舒展，最后还在母亲焦急的目光中点点头。&lt;/p&gt;

“我就知道他们是在乱说。”&lt;/p&gt;

微顿，沈识秋又重新扬起了笑脸，“我可是貔貅，貔貅是瑞兽，怎么可能是怪物呢？”&lt;/p&gt;

江庭月眸光一滞。&lt;/p&gt;

沈识秋第一次说自己是貔貅时，还是在一次高烧之后。&lt;/p&gt;

当时江庭月和丈夫都没当回事，只当是童言无忌。&lt;/p&gt;

然而后来沈识秋却开始学着貔貅的习性，她不再轻易说话，也不再睡在床上。&lt;/p&gt;

江庭月和丈夫终于意识到不对，夫妻二人带着女儿问了好多医生，可惜效果微乎其微。&lt;/p&gt;

最后还是丈夫想了方法，告诉沈识秋其实貔貅也有成精的。&lt;/p&gt;

成精的貔貅可以像人类一样生活，也可以和人类一样说话。&lt;/p&gt;

最聪明的那只还懂得靠人类的身份掩藏自己的踪迹。&lt;/p&gt;

沈识秋接受了父亲的说辞。&lt;/p&gt;

所以直到今天，沈识秋还对自己是成精的貔貅这事深信不疑。&lt;/p&gt;

江庭月本来还在附和着女儿。&lt;/p&gt;

猛地，她突然想到了沈识秋推人入水的事，江庭月瞪大眼，试探开口。&lt;/p&gt;

“是因为他们说你，所以你才将人推下水吗？”&lt;/p&gt;

“不是。”&lt;/p&gt;

意外的，却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lt;/p&gt;

沈识秋声音轻飘飘的，还带着某种小孩子特有的轻蔑和傲视。&lt;/p&gt;

“我们做瑞兽的，才不会和他们计较呢。”&lt;/p&gt;

江庭月彻底失笑。&lt;/p&gt;

……&lt;/p&gt;

烦心事留给大人就行了，小孩子只要开开心心就好。&lt;/p&gt;

方才等了母亲大半天，又说了一通话，沈识秋早就犯困，刚一上车人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lt;/p&gt;

江庭月瞥一眼后座儿童座椅上的女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红了眼。&lt;/p&gt;

转学是必然的事，只是沈识秋才开学不到一个月就转学，江庭月担心女儿适应不了新环境。&lt;/p&gt;

丈夫打来电话的时候，江庭月正好将车子停在便利店前面。&lt;/p&gt;

沈明诚今天是因为实验室临时开会，所以才赶不上女儿的校运会。&lt;/p&gt;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结果等到的却是妻子的哽咽声。&lt;/p&gt;

“应该是有什么误会，秋秋不会无缘无故将人推下水的。”&lt;/p&gt;

沈明诚声音沉了些许，又安慰了妻子几句。&lt;/p&gt;

“你先别急，等我回去和她好好聊聊，学校那边我再想想办法。”&lt;/p&gt;

江庭月：“好。”&lt;/p&gt;

挂了电话，一扭头，却发现后座的沈识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lt;/p&gt;

江庭月还怕女儿听到电话的内容，结果沈识秋却只是揉揉眼睛，明显是刚醒的状态。&lt;/p&gt;

“妈妈，到家了吗？”&lt;/p&gt;

江庭月暗暗松口气，又强打起精神。&lt;/p&gt;

“还没，妈妈想去便利店买点东西。秋秋有想吃的吗，妈妈给你买。”&lt;/p&gt;

“想吃巧克力，要那种金币的！”&lt;/p&gt;

一听有吃的，沈识秋立马来了精神。&lt;/p&gt;

江庭月听完哑然失笑。&lt;/p&gt;

其实沈识秋不说她也知道，从小到大沈识秋最喜欢的就是金币巧克力。&lt;/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