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我走到中央,对曹启道:“可否借大人的剑一用?”

曹启为人爽烈,没有过多犹豫,很大方地将剑递出,我走过去双手接过,道:“谢大人。”

未料曹启脸竟然微微一红,柔声道:“剑有些重,小心拿了,莫伤着。”

“是。”我道。

“曹大人真是怜香惜玉啊。”都虞侯崔翰笑道。

曹启脸上越发有了赧色。

取了剑,我回到宴席中央空地,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柔声道:“曹大人方才所舞剑法着实精妙,奴家看后,心生敬仰之情,奈何奴家不懂剑法更不擅舞剑,无法识得大人剑法精妙,但不怕诸位大人笑话,奴家真的不会跳舞,公子又不许奴家不跳,又不许奴家出丑,奴家无法,只好急中生智想来个邯郸学步,一来,想以女子舞剑之柔美配大人阳刚之剑气,二来若诸位大人嫌奴家跳得不好,那便连曹大人也嫌弃了进去,奴家的小心思,还请诸位大人莫要耻笑,曹大人更要多多包涵才是。”

“日新,你听听,这都是你的错,害得她不得不出来为我们跳舞助兴。”驸马爷出言揶揄。

众人大笑。

今日寿星曹彬曹大人也笑道:“这丫头伶牙俐齿,舞还没跳,免死金牌却先讨了一大堆了。”

公子也笑,轻叱道:“快跳吧,就你话多。”

我施礼道:“那奴家就献丑了。”

三十六招剑法,我一招一式地舞了出来,与曹启的干净利落不同,我无法做到他的快和流畅,但我可以一招一式,用我自己的方式精准地展现出来,抬手的高度,刺出的快慢,姿态的准确度,几乎与他方才所舞剑法一般无二,即便不快,却因太过准确和相似而显得更加惊人。

武与舞本就想通相连,只是表现的方式各异。

他的阳刚,我的柔美,他的流畅,我的缠绵,最惊人的是,他的剑法乃自己新创,又只舞了一遍,在场武将一时都没人能记全,而我只看了一遍,便已能将他的三十六招剑法,无一错漏地展现出来。

这般惊人的剑舞,已让曹启动容万分,待我舞到最后一招,他已失态地站起身来,道:“你怎么全都记住了!”他这样的话这样的神情,立刻让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也瞬间明白过来其中精奥,也让在场一些有心人心起惊骇,其中一人便是公子。

我早已心知肚明,以公子的性情城府,我这么做,极有可能让他心生芥蒂,毕竟,公子喜欢他身边的人和事都尽在掌握。而我显然成了一个例外,他未必会喜欢。

事后,他虽只与我戏言了一句:“你连我也戏弄了。”可我知道,这并非一句简单的笑责之语。

只是我更清楚明白一件事,雪儿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不过是他养的一个奴才,他即便对我有所不同,也仅仅是不同罢了。与他相伴多年的絮儿、雪儿在关键时刻也必须为他付出更多,我即便有所不同,那也是衡量的筹码还不够重。有朝一日,若有需要,我一样可以被他舍弃。

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很像为了国家舍弃我的耶律休哥,而公子心中承载着比耶律休哥还要沉重的东西,他的目标几乎不可能完成,他在倾其所有赌一样东西,那便是这宋国的江山。

对于这样的男人,若一心依附,无异于与虎谋皮,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重自己的筹码,让他觉得留着我有价值,至少不会轻易放弃或使出我个筹码。所以我必须铤而走险,得到他更多的关注和庇护。

也只有这样,我才会知道他更多的秘密,同时认识更多人,接触更广的人脉,从而寻得机会——回家。

宴席散罢,临上车前,驸马爷和曹启相携而来,言语间有意想看我的容貌,却被公子阻止,从那一刻开始起,我便知道,我赌对了。

那晚离席回到风月楼,他照例来到我屋中,服侍他脱去外衫时,他道:“面纱为何还带着?”

我道:“先服侍了公子歇息,再卸妆不迟。”

“哦?你还化了妆?”

我眨了眨眼,笑道:“怕挡不住一些登徒浪子,所以事先妆点了一下。”

“那更要摘下与我瞧瞧了。”他笑道。

他最擅长与女子烛光月影下风花雪月,当下抬手欲摘下我面纱。我避开道:“莫要吓到了公子。”

“怎么?莫非这妆容也另有玄机?”

我点点头,摘下了面纱。他看后果然一怔,继而扶额失笑。

烛光下,他一边看我卸妆,一边幽幽道:“当日买下你,我便知你不同旁人。古人七步作诗,你可一曲成词,才思如此敏捷者并不多见。今日,你更是让我另眼相看,你以剑法为变通,朝夕间武成舞,不只令人耳目一新,亦刚柔并济,可见你机智聪慧。三十六招剑法,习武之人也未能观之一遍便能熟记,你却可以一招不差地舞出来,可见你记忆非凡,已非常人所及。轻纱下的丑容,说明在你赴宴之前,思及容貌可能为你带来烦忧,便早已思虑好了进退之策,可见你思维之缜密。整个宴席,你处变不惊,应对从容,更知进退,紫悠,你究竟还有多少面可以让我震惊?”

“我要的不是公子的震惊。”

“那你要什么?”

“我只想要公子的欣赏。”

“哦?为什么?”

“因为只有公子欣赏我,我才能在这肮脏、卑鄙,自私的人世间不受伤害地活下去。”

公子笑道:“紫悠,你其实并非想要依附于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我敛眸,不敢与他直视,怕被他看穿心思,只揣摩着他心中所想接下话去:“我只想活下去。”

是人都贪生怕死,何况我虽想回家,但前提的确是要活下去。我知道,这个借口他会相信。只是做梦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我:“紫悠,为什么不试试让我爱上你?”

面对我的无言,他突然大笑起来,好似方才所言不过是一句故意用来吓我的戏言,而那句话的确也吓到了我。笑过之后,他缓缓道:“五年前,皇上给我指了门婚事,那个女子纯洁温柔,是我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王妃。她笑起来就像三月的微风一样让人暖心,还怀了我的孩子,只可惜她是皇上心腹的女儿。在孩子即将临盆时,我设计害死了她。自此装出因失妻失子无限悲痛的模样,而后又开始大肆风花雪月沉湎酒色不务正业,皇上百般劝阻,我却依然顾我,皇上在朝堂上大骂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却心知肚明,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放心,让我活得长久。”

我抬头看向了他,烛光映着他的面容,那么的温柔,只可惜,说出的话却那么的令人心存惊悸。

他亦幽幽向我看来,缓缓道:“紫悠,你看我的眼神中,有很多懂我的东西。有时候我会情不自禁为此深深着迷,甚至害怕,有朝一日,我会不舍得让你离我而去。”他如此说道,起身披衣离去。自此再未留宿在我屋中。

他的话,让我明白,有朝一日,他亦会割舍我而去,哪怕我在他心裏再不同,再重要。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尝试去爱?原想置之一笑,却又想到了他如此矛盾的另一面,他渴望着爱与被爱,却又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想到此处,心中有些悲伤。生在帝王将相之家,身不由己的事太多太多。我之所以懂他所想,只因自己亦身在其中。

汴京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雪儿兴奋地在雪中跳起了欢快的舞,她笑说,公子每年都会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来看她在雪中跳舞,可是那日公子却没有来。

随后,公子在风月楼里宴客,我不只不需要去作陪还破例被允许搬到了四楼,雪儿得知后看我的目光中满是敌意。

那晚,不知酒宴上发生了什么事,公子命雪儿服侍都虞侯崔翰。

第二日,雪儿病倒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整日里咳个不停,虽有丫鬟细心照料,却一直不见好转。待终于好转了些,身体却大不如前了,跳舞也变得力不从心,大夫说恐怕要仔细将养数月才能有所好转。

公子听后并没说什么,只是没过多久,公子对雪儿说:“都虞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几次向我要你,我已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