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佑三十四年春，二月初十的这天，天气一派晴朗。大明与五岛之间的海面大多数都是风平浪静的，一艘远远看上去便十分适合远航三桅帆船，正在微微鼓着风帆，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航。之所以给人一种适合远航的感觉，是因为这艘船的船体格外庞大，线条却无比优美流畅，加上簇新的船帮和甲板，张扬的风帆，给人一见之下，便有种沉稳中不失灵动的感觉。船名“露生号”。露生号的整体设计完全是秉承着梁叛“好看就是好船”的理念，在江师傅和阿三两人的不断完善下成型的。在这艘大船身后，还有两艘稍小一些的货船，分别属于台州南北商行和宁波清远商行，船老大分别是周老大和范老板。这是“露生号”第二次出海前往五岛，船长是曾经的三座和尚，如今已然金盆洗手的王祖剑，随船的还有头陀和许平。许平就是僧平，也蓄发还俗了。船上的船工也大多都是南京漕帮的人，因为这艘船有南京漕帮两成的股份。不光这艘船，就连梁叛创办的“东洲贸易商社”，也有南京漕帮的两成股份。不过南京漕帮如今也不叫南京漕帮了，在年前便已经改名成了“南京漕运商社”，在商社制观望性的有限推行当中，是第一批响应改制的集体。许平喜欢摆弄梁叛送给王祖剑的那支望远镜，打开筒长二尺，超远视距，目前市价在三千两，有价无市。大多数商社能够购买的还是八寸长的那种小筒望远镜，不仅价格昂贵，而且购买需符合一定的条件。首先必须是在朝廷注册过的商社才有资格购买，而且每艘船只能配备一支。其次每支都有编号，如果商船在海上遇到海盗或者倭寇，必须第一时间将船上的望远镜丢弃到海里，不得落入海盗或者倭寇的手里。如果以后在海盗或者倭寇的手中缴获到了某支望远镜，朝廷会根据上面的编号直接找到当初购买的商社，这个商社不但要面临巨额的罚款和商社注销的风险，还有可能以泄露国家机密的罪名坐牢。因为望远镜这东西原理很简单，只要有成熟的玻璃工艺，仿制起来并不困难。所以这种东西严禁外泄，梁叛在将玻璃工厂建立起来以后的第一时间，便以三万两银子的价格出售了六成的股份，受让者为南京工部和南京兵部。其中南京工部占四成，南京兵部占二成。工厂中所有的工人也都是工部下辖的匠籍工人，唯一一个技术员是裴德洛花了大价钱，发悬赏请人从意大利绑架回来的。而镜片的制造便由梁叛的家仆，荷兰人詹森负责。现在这个工厂常年有军队驻守，也是梁叛再一次一手造出的国有商社。朝廷甚至为了这个东西，专门紧急通过了《专利法》，望远镜极其配套的凸透镜同时申请专利成功，未经授权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仿制。许平端着这支集各种光环于一身的望远镜四下扫视了一番，除了蔚蓝的茫茫大海，就只剩下同样蔚蓝的天空。这时头陀正带着人将一个将海水变淡水的装置抬出来，其实就是一个玻璃大缸，上面盖了一个漏斗状的玻璃盖。按照梁叛的说法，只要在这玻璃大缸之中装一些海水，并在那玻璃盖的漏斗尖下放一只空碗，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两个时辰，便能够得到一小碗纯净的淡水。虽然他们船上储存的淡水足够，但还是这个技能仍然必须掌握。小心翼翼地安放好那玻璃大缸以后，头陀便冲船头的许平嚷嚷道：“喂，阿平，能不能将你那破玩意儿放下？”许平却不为所动，始终举着手里的望远镜，但是这次他没有四下乱看了，而是盯住了前方的某处，眉头紧锁着，不断微调焦距。王祖剑见状，抬手教头陀先不要吵，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船头的甲板，问道：“阿平，是不是瞧见甚么了？”许平沉声道：“浮尸！”“甚么？”王祖剑眉心一拧，“甚么方向，有几具？”许平道：“在我们一点钟方向，目前数到四具……不，五具了。”“停船！”王祖剑立刻大声下令，“给后面两艘船打旗语，让他们停到我们左舷一侧，马上！”露生号外表看上去只是一艘漂亮的商货船，其实两侧船舷都有十二个隐形的炮口，也都是新式的舰炮。崇佑二十三年以前，大明所造的火炮喇叭口居多，射程短、威力小、气闭差，仿佛大一号的火铳。后来梁叛拉着老黑重新设计了一款大炮，纺锤形，前细后粗，炮管长度更加修长美观，其设计所遵照的标准依然是梁叛的“好看就是好炮”的原理。新炮有准星和照门，可以调节射角，并按照抛物线的原理来计算弹道和落点，熟手操作时，一里以内可以达到十中六七的命中率。然而后面那两艘船都是普通商船，哪里会装备有火器，王祖剑命他们停到左舷一侧，也是为了保护的考虑。旗语很快得到回应，左侧的范老板首先调转方向，将他们的商船减速下来，开往大船的左舷阴影之中，周老大也迅速转动舵头紧随其后。此时王祖剑已经将望远镜接过手来，仔细观察了片刻，海面上漂浮的尸体越来越多，但随着他们的船停住，那些尸体渐渐向前方漂去，反倒是一具一具地重新消失在了视野当中。王祖剑便命令船只向前缓缓移动，左侧的两艘小船也就跟着向前，始终与尸体漂浮的位置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范老板和周老大两人被大船挡住视线，根本看不清前方的情况，只能呆在各自的船上，大气也不敢喘。王祖剑也提着一口气，生怕前方会突然冒出一大群海盗的舰船来。好在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太阳逐渐偏西，海面上除了那些浮尸依旧在前方，沿着黑潮的方向漂浮之外，再无其他的东西出现。正当王祖剑打算略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海平面上缓缓冒出了一根……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