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快就是骑马的捕快,算是衙门中最拿得出的武装力量了,黄森这么大的火气,那些来当值的差役官吏都跟屁股被烧一样动了起来。
没过太久,府丞陈致中和推官吕万才坐轿骑马,匆匆赶了过来,外面的差役连声说道:
“两位大人快向内堂去,太尊等的着急了。”
顺天府尹黄森穿着官服,沉着脸坐在正中,看到两个人撩着下摆跑进来,当即指着吕万才喝道:
“吕万才,到本府跟前来!”
推官吕万才平稳了呼吸,连忙躬身小步走到黄森跟前,刚要笑着说句吉祥话,顺天府尹黄森站起来,掳袖子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吕万才捂着脸退后几步,府丞陈致中也愕然抬头,两个人盯着黄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武将打骂下属乃是常情,文官之间可就要讲究个体面了,骂两句已经是了不得的呵斥,再闹得大了,无非撤职罢官,这一巴掌,斯文体统可什么也不讲究了。
“混账东西,大过年的去查什么赌场,每年几千两孝敬银子你还捞的不够,去和锦衣衞那帮人胡混,你知道给本府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吕万才刚要上前说话,顺天府尹黄森却又指着他骂道:
“你个举人出身,要不是你家武清县的豪强,你怎么能有今天,破格在这个位置上你不知道安分,居然还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这等话已经不是文官之间的话语,等同于撒泼骂街,尽管对方是自己的上官,可吕万才依旧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忍住了,委屈的解释说道:
“太尊,那边可……”
“还什么那边这边,快把牢里的那个什么什么何金银放出来,赔个不是,拿了对方什么东西都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推官吕万才这时候反倒是冷静下来了,等府尹黄森说完,抱拳作揖,低声说道:
“太尊,那个和卑职一起查案的总旗开了个饭馆……”
“哪来这么多混账话,一个总旗,在京师蚂蚁都不如的角色,你个七品官居然和他混在一起,丢不丢脸啊!”
“……那饭馆挂着个窄幅,落款是太监双林冯保……”
“……”
顺天府尹黄森刚要出口的怒骂嘎然而止,内堂中一片寂静,一直是低头事不关己的府丞陈致中用比刚才更惊愕的眼神看着吕万才。
锦衣衞的总旗什么都不是,可认识冯保冯公公的锦衣衞总旗,那就是实实在在的算什么了,认识这样的人物,那可是今后自己的资源,推官吕万才知道这事情之后,压根谁也没说,准备自己去交好。
府丞陈致中也是现在才知道那总旗居然还有这等背景,本来这内官监左少监邹义递帖子派人责问的事情他也是在保密之中。
可此时却不能不说了,他也跟着上前一步说道:
“黄大人,下官在初一的时候也接过内官监左少监的帖子,也是为这个总旗说话的。”
府尹黄森抬头看看陈致中,又看看吕万才,两个人一个委屈一个愕然,可却都不是说假话的样子。
又安静了半响,黄森突然躬身冲吕万才抱了抱拳,低声说道:
“吕推官,你今年在顺天府的考绩是上上,明年是上中,后年也是上上。”
三年优等考绩,报到吏部去,那升迁的希望大增,最起码也是留任无忧,黄森此举大家心裏明白,这是为方才的举动补偿。
吕万才闷着脸抱拳一揖,也不致谢,此事却也就揭过去了。
一时间内堂的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还是顺天府尹黄森先开的口,他低声说道:
“这何金银不知道什么来头,吏部王天官的公子,宫里二十四衙门的几个公公,甚至还有勋贵递过话来,让咱们放人……”
“可冯公公那边……”
说起冯保,众人又是鸦雀无声,冯保何许人也,当今内阁首辅,号称空前绝后的大明第一权臣内阁首辅张居正,如果不是得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支持,也不会有如此煊赫威风的今天。
顺天府尹黄森今日进退失措的事情太多,遇到这个没有先表态,而是沉吟半响才抬起头来,闷声说道:
“不放,有冯公公这尊神仙在,足够压住其他人了。”
说完这句话,众人一起轻笑,黄森站起来笑着说道:
“本官家里还有客人,致中和万才也有不少人情还没往来吧,咱们都回去过年。”
事情定下,无话可说,大家一同出门。
只是到了正月十一那天,府丞陈致中和推官吕万才又被叫到了衙门,还是府尹黄森派人叫过来的。
“把那何金银抓回府里之后,那个内官监少监可来问询过?”
“回大人的话,并无问讯!”
“司礼监的冯公公派人问过此事吗?”
“回太尊,没什么动静。”
“唉,宫里的人不搭理,可又有一个侯爷派人打了招呼过来,给那何金银关说……”
几句问答之后,吕万才低头不语,陈致中眼珠转了转却明白了府尹黄森的暗示,琢磨了下上前说道:
“大人,下官看了下案卷,这逼人致死的罪名证据有些不足,但苦主的钱财也的确说不明白,下官觉得,大人不妨和说情的许个晚些的日子,要是冯公公和那位邹公公没什么关注,咱们把人放出去就是了。”
顺天府尹黄森沉默了一会,才点头说道:
“致中,你这是老成的法子,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等到黄森和陈致中离开府衙,推官吕万才阴着脸叫来了王四,冷声对王四说道:
“快去王通王大人那边报个信,何金银快要被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