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晚上忙得很,就不去了。”
“奴婢知道了,等下就去回复娘娘那边。”
张诚躬身领命,直起身的时候却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西苑那边闹的越来越不像话,前段时间有不少工匠在西苑内修修补补,据说还在宫外几家大酒楼请来了大厨。昨日还听过什么宫女贿赂孙海身边亲信,要进西苑的。
声色犬马,各项手段齐出,又请来宫外的此中高手,真是把万历皇帝完全吸引在那边。
天子是内廷的天子,是大家伺候的万岁爷,你孙海一个人如此亲近这是作甚,不过张诚不准备开口说什么,谁要是劝谏或者对孙海做什么,必然会让万历皇帝烦躁甚至是愤怒,何必触这个霉头。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已经私下里说过几句不满的话,张诚也听过外面的传闻,内阁首辅张居正也曾说过“此举并非正道”。
现在大家一方面碍着仁圣太后陈娘娘的面子,一方面不愿意得罪万历皇帝,都在冷眼旁观罢了。
看着万历皇帝拿起第四个折子,张诚连忙说道:
“万岁爷,这折子是慈圣太后娘娘看过的,特意让奴婢叮嘱下万岁爷。”
张诚说的轻声,不过“太后娘娘看过”“特意叮嘱”这两句话让万历皇帝皱了下眉头,但也对那折片产生了兴趣,拿来打开,出声读道:
“奴婢御马监提督林书禄奏呈,勇士营与四衞营乃内廷禁衞,须时时精强,然各营兵丁操练日久,虽战技精熟,亦有年长老卒……为禁军战力,为体恤忠勇……”
读了几句,万历皇帝把折片丢在桌子上,开口说道:
“不就是裁撤一批老卒,招募新兵,弄得这么大张旗鼓,这些事母后那边不言语莫非寡人就不准了?”
张诚迟疑了下,沉声说道:
“万岁爷,奴婢倒不觉得御马监的禁军需要吐故纳新,老兵用的熟了,倒未必不如新兵……”
“既然母后都已经看过,难道寡人这边还能不准,张伴伴你说这个又有何用,司礼监批了,去尚宝监用宝就是,王通好不容易给寡人送了些银子入宫,这一个个的都在琢磨着花钱,这时候倒勤勉了。”
“万岁爷……”
张诚还要再说,万历皇帝却站起身来,笑着说道:
“看着天也黑了,张伴伴在司礼监那边还有不少差事要办,就先去办差吧,朕有小亮伺候着就是。”
疲倦焦躁了一下午的万历皇帝这时候的精神状态突然好了起来,脸上都带着笑意,张诚想要说话,不过心裏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出声,走到书案前施礼告辞。
走出门之后,侍立在门外的赵金亮刚要拜下,就被张诚一把抓住,低声告诫道:
“跟好了,盯好了!”
赵金亮紧闭着嘴,重重点头。
※※※
“万岁爷,鹤临轩的口味如何?”
“不错,朕也去过石马巷那边的福寿楼,那里做的已经比御膳房要味美精致,没想到这鹤临轩却更胜一筹,的确不错。”
听着万历皇帝的品鉴,边上伺候的孙海笑着说道:
“鹤临轩的大厨当年高肃卿府上的,高肃卿致仕回乡,这厨子留下来,在京师开了这鹤临轩,每天只做两桌的席面,架子大得很,奴婢请他来,还真是费了点功夫呢!”
高肃卿就是高拱,张居正的前任,隆庆朝的首辅,刚直有才,但颇为粗疏,万历登基时候,他曾对来宣旨的宦官说道:“小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圣旨”,结果被张居正抓到把柄,李太后也认为高拱眼中目无君上,被逼致仕回乡。
万历对高拱没什么好印象,听孙海这么一说,仅仅是“哦”了声,孙海也注意到了万历皇帝的情绪变化,打了个手势,有一名宫女送上来一个高腰银酒壶。
一直在桌旁伺候的赵金亮凑上前,拿着一根新银筷子在酒壶中蘸了下,然后放入口中。
过了会,赵金亮点点头,孙海才笑着给万历皇帝面前的玉杯斟满,酒色如同红玉,鲜亮异常,满屋子异香弥漫。
“万岁爷,这是番人僧侣用葡萄酿成的美酒,尚膳监那边在裏面加了合欢和冰糖,去了苦涩,入口极美,更有种种妙用,请万岁爷品尝。”
万历皇帝端起酒杯浅尝一口,闭目微品,点点头,整杯一饮而尽。
边上的孙海满脸笑意,躬身说道:
“美酒配歌舞,最是享受,请万岁爷移驾云中阁。”
万历皇帝笑着起身,不远处丝竹已经悠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