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奴婢说句领罪的话,慈宁宫那边的锦绣私下告诉奴婢,说万岁爷这几日要在西苑西海上放夜灯,让班子演把式的事情,太后娘娘那边不太高兴,说上次治了孙海的罪,这次要……”
话没说完,上面的万历皇帝把手中的笔杆重重拍在桌上,烦躁的摆摆手说道:
“既然如此,寡人不做便是,无非晚上看看景,取个乐子,却弄的这么没趣,外面豪门大户人家,玩乐的法子不知道比寡人多多少。”
抱怨了几句,万历皇帝也不再多说,什么慈宁宫女官锦绣私下传出的话语,天家无小事,所谓传话,压根就是慈圣太后的不满,提前打个招呼过来而已,如果再这么继续做下去,慈圣太后就要用手段了。
说完这个,万历皇帝更谈不上什么好心情,既然无事了,那就尽早去郑淑嫔那边,刚要动弹,张诚却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压低了好多,低声说道:
“先跟万岁爷这边告个罪,接下来要说的,奴婢自己也把握不准,可却不能不说。”
万历皇帝摆摆手,粗声说道:
“张伴伴何必说这样的话,朕赦你无罪,说就是。”
“万岁爷,王通连夜送进来的那铁函密信是息事宁人的意思,不愿意继续追查,万岁爷知道王通的性子,那是个刚直不屈的脾气,有人当街刺杀,他怎么会这样善罢甘休,真是查不出什么吗?王通在天津衞经营到那般地步,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他?”
万历皇帝也从方才的烦躁中恢复了许多,听了张诚的话,他沉吟着开口说道:
“的确不像是王通的所为,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会寻根究底,不查出什么来,不会罢休,怎么这次却这么容易就松手了。”
“奴婢这边就是猜,王通那个性子脾气的,却说要不查了,奴婢这边看东厂和锦衣衞的文书呈报,天津衞都没什么不对的地方,王通那边也是一切如常,怎么说不查就不查了?”
屋中安静,万历皇帝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了过来,张诚下意识的左右看看,又是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王通能有今日的成就地位,靠的是万岁爷的眷顾和宠信,他行事果敢,勇猛向前,也是知道自己身后有万岁爷的看顾,天下人不敢为难于他,也是知道有万岁爷的宠信,既然有万岁爷的宠信看顾,为何王通不继续查下去?”
张诚又是反问一句,万历皇帝身体前倾,脸色渐渐阴下来,张诚自问自答的说道:
“奴婢还是猜,王通或许已经查出了什么,但涉及到的人或者事,是连万岁爷这边都护不住他的,又或者,即便能惩处了指使,他也要粉身碎骨,身死族灭,万岁爷,能让您都护不住的人,奴婢这边……”
“寡人都护不住的,难道是哪里的藩王……”
张诚那边迟疑了下,万历皇帝自顾自的接了下去,自言自语了一句,用手拍着额头又是说道: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万岁爷,万岁爷,王通奏折上什么都没有说,万岁爷也不必揣测,万岁爷所想的人,奴婢也仅仅是说推断而已。”
“下旨,下旨问王通,让他不要跟朕打什么机锋,直接报上来。”
“万岁爷,若王通能确凿无误的指证,他又怎么会不说,可没有任何活口,他若说了,很容易被人安上个血口喷人,栽赃好人的名声。”
万历皇帝被张诚说的心浮气躁,听到这裏终于忍不住,伸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开口喝道:
“王通做事居然也这样糊涂,让寡人空自担心,却不知所以……”
“万岁爷,王通如此做不是可不是什么糊涂,若真要糊涂过去,又何必铁函密信送过来,在天津衞拖下去就是了,王通这么做,是为了提醒万岁爷啊,万岁爷想,能让万岁爷都护不住人的角色,还要对王通动手,这不是要剪除万岁爷的羽翼吗?”
张诚声音低到有些听不见,可万历皇帝却听了个清清楚楚,从龙椅上一下子站了起来,悚然四顾,浑身发凉。
不可小瞧天下人,久在中枢之辈,权谋机智都是极为出色,王通送信来的举动,结合着王通在天津衞的遭遇,和他与宫中,他与天子的关系,却被张诚抽丝剥茧,解读出许多许多,有一些甚至连王通都没有想到。
※※※
宫中如何分析,王通自然现在不知道。
七月初五,行走在天津衞大街小巷的马车上已经改了说辞,有人在马车上吆喝道:
“……三江商行的碱,蒸饼最香,洗衣服最好用……”
“……历家皮货行的皮子,都是今冬的皮货,绝不是陈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