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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私下召对,并不是在朝会等公务场合,内阁首辅申时行,兵部尚书张学颜和户部尚书王遴也明白这个道理,即便是想要掀起舆论来攻讦,或者针对某人,可也要顾忌一二,不能太过明目张胆。
而且这桩事万历皇帝并不说明来源,众人也不好妄自揣测,没有了攻击的靶子,总不能和万历皇帝针锋相对,所以五月底到六月间,天子好大喜功,要开疆拓土的消息,仅仅在一个很小的圈子内流传,大臣们上朝的时候,往往会讲到秦始皇和汉武帝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导致国家动荡的事迹,借以讽谏。
每次说这桩事,尽管万历皇帝颇不耐烦,却不做什么反应,只当听不明白,大家也觉得无趣,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称颂首辅和二位尚书大人仗义直言,让天子收回妄议的赞颂和夸奖,同样,因为消息真假还不能确认,这个也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波。
到了六月,穿着整齐笔挺的衣甲,两人一组行走在街道上的锦衣衞,已经成了京师一景,外来的人看到之后总是会吓一跳,然后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的规矩。
严打到现在,小偷小摸已经从街头巷尾绝迹,设局蒙骗以及烧香设坛的一干人也是绝迹,锦衣衞想要抓谁,一般是跑不了的。
最开始的清扫一个月,给设在天津衞北边的几个农庄提供了大批的劳动力,很多人游手好闲,从没有做过农活,还有人本就是好勇斗狠之辈,以往在顺天府连差役闷都不敢管的,这一干人安置到农庄后,实在是干不得什么农活。
不过也就是过了一个月,每个被抓过去的人,不管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子,都是老老实实的在那里听话做活。
再怎么游手好闲,再怎么好勇斗狠,在天津衞虎威军、保安军还有锦衣衞的兵丁差役面前,都不过是猪羊,平日里不听管教有棍棒和皮鞭,如果还想弄出什么乱子来,还有刀剑,甚至披甲骑兵都会出场。
每个庄子都有个炮台,一门三斤炮架在上面,再有什么心思,看到这门炮,恐怕是胆寒心颤,老老实实的干活赎罪。
锦衣衞抓人,顺天府断案,抓的人太多太多,断案也都是短平快,各项罪案都有成例,只要不是那种非要判刑的,一般都是鞭子、板子伺候,然后送到农庄里劳作拘押,这还有个名目,唤作“扬善役”。
如今京师茶馆酒肆吵架,街头混混开骂,都有句时新的词“再这么呱噪,小心送你去天津衞做善事去!”,说的就是这“扬善劳役”,在天津衞劳作所得,就地供应天津锦衣衞以及各衙门公用,这个法子倒是不少衙门准备照做,省得在监牢里拘押,还要花费银钱将养,养死了还要担着干系。
王通一直担心的舆论倒是没有出现,因为现在各方反映到他这边的呈报,现在京师不管是谁想要煽动舆论,都不太容易,原因很简单,原本此等事串联都和李三才以及顾宪成的活动分不开,他二人束手束脚,自然很难鼓动。
不过这也让王通对李三才和顾宪成的能力有了新的估计,两个并不能算高品的人物,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但言官清流,能划进这个范围内的官员恐怕有上千人,如果不做惊人之语,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什么晋身升官的机会,总有人要大言博出位。
都察院山西道御史魏允贞在六月初七上疏,奏疏中说了四件事,第一件说文武之用务请遵守公推,文职如九卿,武职如总兵,皆应依制度由多官会推,第二件说科举应当公允,不应该因为考生的门第和靠山以及富贵人士的请托而改变成绩,科道官当具名实奏,辅臣子弟中式,廷试读卷宜按例引嫌回避,第三件则是台谏之选要慎重,给事中和御史要选择须选用有才干操行、刚直有气节、练达世务、明习朝章、忠实有识之人,第四则是说战守要谨慎,不可轻言战事。
这裏面第一、第三,不过是说说大道理,可这第四件却明显根据最近的传闻而来,但京师众人关注的却是第二件。
自张居正当政至今,张居正、吕调阳(当时的次辅),张四维,一直到现在的申时行,他们的儿子在会试的成绩都是高中,都是诗书传家,有人或许名副其实,可有人却未必,而且一次会试,拔贡殿试出来的进士就那么多名,还要被这些权贵子弟占去,清流士子,谁也不会愿意。
权贵子弟占去一个,他们就少了一个进身之阶,这是让他们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有人揭出,立刻是甚嚣尘上,众人都是鼓噪起来。
内阁中枢,对这件事并没有作出回应,不过万历皇帝很快做出了批复,魏允贞“漫逞私臆,语多过当”,贬出京师,去许州做通判。
现在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王通这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