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西布政使衙门几天,王通也发现一个事情,说起其他事来,众人都是陪着小心,心平气和,唯独说到这宗禄上,则是理直气壮。
王通身为钦差,来这山西查的就是宗禄拖欠,导致宗室围攻官府一事,按说这拖欠宗禄,地方官总归是理亏,可这些山西的地方大员们似乎从不这么想。
“……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这也是王通的肺腑之言,地方官清廉这个不指望了,他们或许会向宗禄伸手,但这等事都有个分寸,朝廷拨下来的各项银两,地方上会百般克扣,但并不是全部截留,这样吃相太难看不说,还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有关宗室,那就更加敏感,地方官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克扣几十年,并且一文钱不向下发,何况几十年的时间,这一个地方要换多少任官员,难道各个都是这样。
“王大人这几日查阅卷宗,想必也看到各府报上来的数目,不说别处,大同府在六十年前,每年宗禄已经是七万六千两银子,这六十年建,定额没有变化,可宗室繁衍,要是按照额定的禄米发放,恐怕要有十九万四千余两,不瞒王大人讲,下官咬咬牙,在大同府也筹措的出几成,可官吏差役的俸禄工钱发不发,城防修不修,衙门办差的要不要银子,别的不说,现在知府衙门中不少人的俸禄只发八成,差役们根本没有钱可拿,又怎么会有余钱去发宗禄。”
所谓官吏俸禄发八成,差役们不发工钱,这个自然不是说官吏差役们有多苦,而是说公帑实在是紧张。
即便是官员吏目差役们自己去捞钱,可也没有把捞来的钱去供养宗室的道理,大同一府地方广大,运转银两自然不会少了。
这话其实有些刺耳,奈何王通也知道,这大同知府说的是实情,边上的太原知府干咳了一声,也是起身说道:
“宗禄一项,祖制是让朝廷拨付,或者由地方税赋中专门划出一块供给,可自正统年到现在,朝廷从未向山西拨付一文钱,都是让地方上自筹,各项税赋本就微博,还要供应各处必须,实在是不能兼顾,还请上差体谅。”
“太原府,宗室禄米乃是祖宗规矩,你怎么能如此妄言,就算山西上下饿肚子,官吏发不出俸禄,不修城防,不发军饷,也要将此事维护周全,你这般说,置上差与何地,还不退下!!”
还没等王通说话,边上的山西布政使冷声训斥,太原知府连忙慢条斯理的赔罪,然后又是坐回座位。
“陈大人何必动气,陶知府说的也是实情。”
王通神色淡然的劝慰道,他心裏明白的很,布政使这根本不是在训斥,这意思和太原知府以及大同知府所说的是一个意思。
这些事情,他查阅文档也都知道,不过这几位地方大员或许以为王通年轻了解不深,还要在这裏解释一二。
父子兄弟都有形同陌路,翻脸成仇的,何况这关系已经十分淡薄的宗室,连当今天子都不怎么关心,何况是这地方上的官员。
事实上,山西上下对王通这等大员来这边查办宗禄一事,都感觉到错愕非常,这等事也要天子最亲信的人来办,岂不是杀鸡用牛刀,众人甚至是担心,天子要清洗山西官场,这才派王通过来。
不过这几日接触下来,这位少年老成的王大人好像真是为了宗禄这件事来的,每日里都是查阅文档,找人问话,众人也就放下了心,宗禄这等事,宗室没完没了的生孩子,每年支领禄米的人都在增加,可大明这么多年来,中央和地方上的财政什么时候宽裕过,维持衙门正常的运转尚且困难,谁还有余钱给这些宗室发禄米。
屋中沉默了一会,王通又开口说道:
“禄米发不下去,宗室们怨气十足,特别是看着藩王、郡王奢华富贵,他们的心中想必更加不平,毕竟是天家血脉,我等做臣子的,也不能坐视他们贫饿至此……”
王通沉默了下,开口说道:
“若就这么下去,抢掠官粮,凌|辱打骂官员,围攻衙门的事情肯定还会发生,到时候诸位都脱不了干系,不过本官想,敢于铤而走险的毕竟少数,良善忠厚之人才是众多,朝廷和地方上禄米解决不了,难道不能自食其力?”
听到王通说这个话,众人都是沉默下来,大家实在弄不懂这位少年大人到底在想什么,打算什么,大同知府咳嗽了两声,插言说道:
“藩王、郡王自然豪富,这个不必说,还有那一等宗室,善于营聚,日子也是宽裕,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本事,一代代贫苦下去,就算想要做个小生意也没有本钱,上差或许不知道,大同城内各处商行货栈所用的劳力和脚夫,其中多有宗室充任,可这些脚夫拿的工钱也要比旁人低三成,为何如此,就是因为宗室被圈在封城之中,不得出城,不能出城做活,就算请人也不愿意请这种。”
自明成祖朱棣靖难夺位之后,对各处藩王宗室的控制就越发的严厉起来,不许宗室离开封地所在的城池,这个是最严厉的禁令,地方官也是盯的很严,若没有得到许可出城,则被成为“越关”,惩罚十分的严厉。
“大同府说的实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