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南京一直到杭州这一带,小民小户的身上没什么油水,要是跟大户伸手,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什么通天的人物,且不说那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整个江南的官府都有可能被惊动,那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当年史七在山东、河南行走,还有一伙和他们并称的,去了江南,在常州府做了几个案子,诓骗了某户上万两的银子,本以为得手可以花天酒地,一干人隐藏了几个月,最后在秦淮河上狂欢,本以为南京这样的地方可以安全,却没想到正是在花船上被人围住,却没有送官,直接弄出了城外。
私刑千刀万剐,然后丢在猪圈里被啃了个干净,这就是处置,更狠的,这一干人银子花掉了一部分,江南这边居然派人去了他们家中,居然追杀到家破人亡。
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桩一件,听到的多了,史七也就胆寒,不敢去触碰这个霉头,说起来其实颇为好笑,这一干人宁可在官府的漕粮官银上做文章,也不敢去碰江南的豪门大族。
按照史七这么说,再加上王通的了解,这江南之地,最大的并不是官府,而是这些豪门大族。
除却史七说的这些话,王通身为锦衣衞都指挥使能了解到的东西更多,这种因为科举功名形成的高门大族不光是在地方上嚣张跋扈,在朝中也渐渐形成他们的派系。
自从严嵩失势时起,朝中官员越来越多的出自江南几处,而且南直隶江南各府出的尤其多,他们彼此互通声气,互相奥援,已经渐渐的成为一党。
官场中有这样的派系在,有关系的,纷纷加入这个派系壮大自己的声势,没关系的,则是忌惮万分,不敢得罪。
或许在隆庆年的时候,这些江南各府出身的官员士子只是同乡之间互相帮扶,但随着时间的发展,有心人就能从其中看到蕴含着的政治利益,只要有人主动串联鼓动,就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一党。
按照王通所知的,这样的人已经出现,已经进入吏部文选司的顾宪成和在户部身居高位的李三才,两人虽然不能算是高官,但在京师的能量极大,清流士子,低品官员他们都可以施加影响。
因为众人齐声鼓噪上疏,在一起的时候多了,共同进退,行动有序,自然而然的有了凝聚力,知道了结党的好处。
今年已经有湖州出身的官员上疏,抨击苏、松、常三地出身的官员结党,影响到科举取士和吏部授官,现在不管是取士又或者授官,都对这三处的人偏向太多,长此以往,大明恐怕就是这三处的大明了。
从前王通还会对这个关心多些,现在的态度也就是无所谓,这个派系的官员目前对王通攻讦最厉害的就是平安牌子以及天津衞的各项举措。
原因很简单,他们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每年依靠功名身份免税贩卖货物到京师谋利,这可是一项大生意,而且京师店铺和官员们的联系不少,设卡收税和平安牌子都是直接从他们身上割肉。
开海这一项更是大麻烦,从江南来到北方的大部分货物,江南海商从海上贸易中取得,然后走运河一路免税到京师,现在天津衞开海,等于是原本要在江南下货北上的货物,直接就可以在天津衞销售,这更是让江南少了一大块的财源。
自开海时候起,天津衞和王通就受到出身江南的官员和江南本地官员士子的攻讦,从某种意义来说,因为王通和天津衞,让朝中江南特别是苏松常一带官员结党的进度加快,程度也加深了。
但他们怎么叫嚷都无用,甚至王通受不受天子信任都不干事,每年可以提供大笔银钱给宫中,可以让皇家以及外戚做生意转到大批财富,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取消,你们要赚钱,别人也要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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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离开京师时候的冷清,王通来到天津衞码头上的时候,那当真是热闹非凡了,王通的座船刚进天津衞的流域,立刻有船迎接上来。
七月间,运河上正是最繁忙的时候,船只行动缓慢,可今天河道上的船只都是避开,或者暂时停在上下游,先让王通的船队通过。
蔡楠、李虎头和孙大海以及任愿,都是在迎接的船上,等到了码头,王通系统的各个统领头目,天津衞商界的头面人物,以及地方官员,百姓代表,都是在码头那边等候,这锣鼓喧天,张红挂彩的场面更不必说了。
王通穿着定北侯的袍服走出船舱,就要下船的时候,下面鞭炮齐鸣,官员士绅们都是躬身行礼,有些白身则是跪了下去。
“还是家乡好啊!”
王通低声感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