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钺呵呵而笑道:“侯爷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不是么?下官一直在玉泉营戍守关隘,对宁夏镇中的事情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不过,既然大人问了,下官自然要给个回答;我的回答只有四个字:山雨欲来。”宋楠喃喃道:“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果然大事将起。”杨一清惊道:“仇将军可有证据么?”仇钺微笑摇头道:“证据?这等事岂会有什么证据。”宋楠道:“那仇将军又据何判断出山雨欲来之说呢?”仇钺道:“下官斗胆反问宋大人一句,您又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呢?”宋楠想了想道:“今日不妨开诚布公,本官来宁夏镇是为了两件事而来,第一件事是杨总制驿馆被袭之事,第二件事是我锦衣卫安插于军中和庆王府的十八名密探一夜之间尽数被杀之事。有人将这两件事统统归于鞑子头上,我却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我锦衣卫密探潜伏各衙各府,有的即便身份暴露也无人敢随便杀戮,我想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而且我断定杀害王府三名密探的人是安化王手下的护卫,因为伤痕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几下里一联系,我有理由相信,锦衣卫密探是因查到了不该查到的东西才被杀。”仇钺点头道:“侯爷果然精明,然则侯爷便想追查出安化王到底在隐瞒什么是么?”宋楠道:“正是,我甚至不惜潜入王府之中查询我锦衣卫暗探被杀之前是否留下什么线索,可惜的是王府如龙潭虎穴,我却陷落其中两日,也被安化王识破了身份。安化王想借刀杀人,他定是提前知晓有人会在灯市上刺杀我,所以故意放了我出府,派了叶保仁和叶保义两人随同监视,趁乱取我性命。不料我项上人头却是长得结实,那叶保仁和叶保义却被我给杀了。我今日能坐在这里跟仇将军喝茶,倒也是万幸之事。”仇钺悚然道:“原来侯爷真的去过王府,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宋楠愣道:“难道你也知道此事么?”仇钺微微颔首道:“正月十五那天我在城中,中屯卫指挥使何锦跑来我府上说话,我陪他喝了些酒,酒后他偷偷告诉我说,今夜城中.将有大变故发生,有人要死于非命,并暗示便是侯爷你。我当时以为他是说笑,你因屯田之事强自出头,军中.将领背地里对你言辞颇为不敬,我以为那是酒话。可是当夜确实灯市发生了刺杀侯爷之事,我这才明白,原来何锦所言并非酒后胡言。于是我悄悄的调查了一番,得知私底下有流言说你曾夜入王府捣乱,这件事便是王爷的安排所为。”宋楠呵呵笑道:“原来仇将军跟何锦的关系这么好,这等事他也提前通知仇将军。”仇钺忙起身拱手道:“侯爷切莫这么说,我和何锦半分关系也没有,都是军中指挥使,总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再说何锦之所以跟我熟络,完全是因为一个原因。”“拉拢说服你投靠安化王是么?”宋楠静静道。仇钺道:“我不否认此事,事实上不仅是何锦,后屯卫指挥使周昂,平虏城守将张钦,甚至王爷本人也都暗示过我。”宋楠颇感兴趣的道:“但不知仇将军如何熬到了今天还能顶得住。”仇钺道:“我也只是含糊应对罢了,侯爷当明白我的苦衷,我不能断然拒绝,甚至是斥责怒骂,那样的话我恐早就丢了这官职了。我一直在等待机会,当我抓到确实的把柄之后,我便会将宁夏镇中之事冒死上奏,决不能坐视乱起。”宋楠和杨一清高挑大指,杨一清赞道:“忍辱负重,顾全大局,难怪彭越将军说你是个靠得住的又节气之人。”仇钺摆手道:“大人谬赞,这一切只是本分罢了;可惜的是,身在宁夏镇中形单影只,明知暗流潜涌,却倾诉无门。”宋楠道:“干什么不跟姜汉说?还有李增呢,难不成他们都是王爷的人?”仇钺道:“姜汉这个人没什么出息,胆子也小,王爷眼中他恐连一个千户都不如。至于李增嘛,宋侯爷不会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吧,安化王岂会去拉拢他?再说一个镇军太监又能有何用处?带兵之将才是安化王的首选。”宋楠点头表示同意,忽然问道:“仇将军,既然你早有怀疑,为何我来宁夏镇中你未和我明言,还有杨大人在宁夏镇时间这么久,也没见你透露半个字啊。”仇钺笑道:“恕我直言,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敢相信;宋侯爷虽是京城来的,下官却又岂能知晓你跟王爷之间是否有瓜葛;况且你一来宁夏镇便住进了观雪楼,下官又岂敢吐露分毫?”宋楠扶额道:“原来如此,我住进观雪楼让你误以为我和安化王关系密切,我早该想到这一节。”仇钺道:“下官暗中观察大人的行动,说实话,直到那日上午你当众打杀了史连,下官才真正相信侯爷和安化王之间是两条道上的人,否则根本就没有今日之会。”宋楠哈哈笑道:“现在明白倒也不晚,总算这宁夏镇并未满城尽墨。”仇钺侧头问道:“宋侯爷现在打算怎么办?是离开宁夏镇回京城还是另有锦囊妙计,下官知道,安化王对侯爷已经恨之入骨,侯爷在宁夏镇中待一天,上元之夜的情形就极有可能再重演一次;虽然大人手中也有数百锦衣卫兵马,但那可根本不够。”宋楠摆手道:“我要走早就走了,宁夏镇中要我这颗脑袋的可不止是安化王,上元夜刺杀我的那帮人可不是王爷的人马,而是另有其人。”仇钺一惊道:“另有其人?”宋楠道:“那是李增和周东给我下的套儿,这两条狗是奉了京中某人之命,想在宁夏镇中结果了我,京城中的事情,仇将军当有所耳闻吧。”仇钺全明白了,长长的嘘了一口气道:“侯爷倒是能稳得住,惹上安化王便已经是大麻烦,不想还有另外的仇家。我若是侯爷的话,恐饭都吃不下去了。”宋楠呵呵笑道:“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男儿汉顶天立地,知难而退,遇凶则避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仇钺钦佩的看着宋楠道:“宋侯爷果然是真英雄,之前宋侯爷的履历我也听说过一些,总以为有夸大成分,今日方知必非虚假,宋侯爷是成大事之人。”宋楠摇头道:“一切都是机缘,风云际会之时,正是考验一个人是否能成大事之时。譬如今日的宁夏镇,山雨欲来,暗云压城,当此之时,既是凶险之处,又是极好的机会,很多人便望而却步,所以一辈子只能碌碌。”“莫非侯爷已经有妙计在胸?”仇钺双目发亮低声问道。宋楠道:“妙计不敢说,但我确实想道了一着险棋,只是这场戏我一人演不了,须得仇将军协助才能演好,不知仇将军有没有这个胆量。”仇钺惊道:“难道侯爷要我带领兵马……”“非也,我们苦于没证据,所以不能公然行动,最多是请杨大人调集周边兵马做好准备,却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无法阻止。如果我们能掌握证据,一可奏报朝廷,二可调兵遣将立刻弹压,但现在这些事都不能做。需知我们对付的人姓朱,他身上流着的是皇家的血,若无确切证据,我们轻举妄动便是在自寻死路。”“侯爷,既然如此,下官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宋楠低声道:“仇将军,安化王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这一点他自己也必是清楚的,他对我恨之入骨,却又只能暗中对付我,而我却绝不会给他机会;他想杀我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公然举事,率兵直接将我锦衣卫兵马尽数歼灭。他之所以还没这么做,不是他不想,我认为他是觉得还没准备好。无论是物资兵器盔甲还是兵力上他都要考虑周全方可行事。”“何锦和周昂的两卫兵马虽然已经倒向他,你的前屯卫便是他最后一块心病,他之所以积极的拉拢你,无非便是想一举事便可立刻占据宁夏镇,将精力放到抵御朝廷即将围剿而来的大军上。你的兵马驻扎在宁夏镇西北的关隘,正是他起事时的腹背之患,关隘坚固难攻,一旦举事,他又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啃硬骨头,因为朝廷大军顷刻便至,这便是他强忍的住怒火的重要原因。”仇钺皱眉点头表示赞同,挑眉道:“既然如此,卑职便一直不松口,他岂非便只能硬憋着不敢动么?”宋楠摇头道:“是毒瘤终要病发,是疥子总要出头,宁夏镇是我大明重镇,若长期有爆发动乱之险,总有一天会成大患;而且他也不会容你一直拒绝他,他会想尽办法的将你调离或者找理由撤换,到那时反倒会更加的麻烦。”“依着侯爷之意,这件事该如何谋划呢?”宋楠冷笑数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迟来不如早来,他不敢动,我们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先做好准备,待他一旦发动,立刻将之剿灭,一了百了。”杨一清和仇钺同时伸过头来问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