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家在和南苑王府结亲之前,只听说南苑王少年英特,文武双全。做媒的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啧啧,世上真找不见比他老人家更齐全的了。王爷十八岁袭老藩王的爵,整个江南道都在他的手里攥着。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杭州不也是南苑的辖下吗,这些年多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可不全是南苑王的功劳!姑娘大了,总要找婆家的,可着江南地面儿上数,有谁能越得过王爷的次序!你们单听我说,只当我吹嘘,我可是见过王爷金面的。哎呀呀,那长相,那气度……啧啧啧,十个高长恭也抵他不过。这些年王爷勤政,自己屋里的事儿耽搁了,老太妃着急给儿子开枝散叶,传了我去合计,特意的嘱咐了,姑娘家出身要好,要知书达理模样周正,我一下儿就想起您家来了。和老太妃说了咱们这裏的情形,家老爷是卸任的太傅,小姐又是出了名的美人,老太妃一听就撞到心坎上去了。”
当时步太傅是有些犹豫的,“听说南苑王已经有了三房姬妾……”
媒人手里的帕子高高甩了起来,“这年头儿,还有人计较那些个!天底下有权有势的,哪家不是三妻四妾。那三房,原是王爷以前的通房,老太妃做主收进屋里的,王爷并不上心。小姐过去了自然高看,正经外头聘的,和家生子儿能一样吗?不能够!您听我说,我和您交个底,南苑王王妃的宝座,至今还空着呢,咱们小姐要是得了宠,往上抬一抬,再抬一抬,可不就成正头主子!”
要以俗人的眼光来看,是门好亲,可就是位分差了点儿,“庶福晋是什么来着?侧妃吗?”
媒人含含糊糊的,没好明说连妾都不如。祁人内院的位分分得很清,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底下还有个没品级的格格。庶福晋说穿了只比丫鬟高两等,连侧妃都算不上。
有经验的媒人懂得避重就轻,“横竖是主子,呼奴引婢的,体面着呢!他们那里就是这个习俗,女人进门一步一步往上升,那三房伺候了那么些年,到如今也还是庶福晋的衔儿。咱们小姐进去就和她们平起平坐,假以时日,踩着她们的人头就上去了,这种事儿可用不着论资排辈。”
早前音楼以音阁的名义进宫,两个人的身份对外调了个个儿,所以媒人提亲,自然也是为步府庶女提亲。太傅庶出的女儿,进王府当姨太太,算不得辱没,于是家里商议了一回,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就那么答应了吧。
可惜得很,其实南苑王府相上她是有目的的,最终的症结在音楼身上。她没能伺候上先帝,却叫现任的皇上看中了,南苑王早就得了消息,想法子把她这个姐姐弄进王府,果然还是为了给尚主做准备。
这远兜远转的,亏得花了这么多心思!音阁打从肺底里呼出一口气来,“怪道,王爷打算拿我换合德长公主?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胞妹,只怕我微贱,帮不上王爷的忙。”
他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漠,甚至有些残酷,“单凭你,自然是不够的,所以你得加把劲儿,只要怀上龙种,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音阁有些气哽,“可是王爷,妾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既然未和王爷做过一天夫妻,皇上就没有必要觉得亏欠了您,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顿住脚,轻轻皱起眉。思量再三回头打量她,“说得有理。”
音阁心头一喜,要论真情实感,这样的伟男子,有谁不喜欢?可是人家不拿她当回事,尤其入了京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人,自己愈发不入他的眼了。她也有她的憨劲儿,偏要拉他下水。没准儿沾上了,从此撂不开手,她并不是非要把音楼拱下台,音楼串通了肖铎整治娘家的帐也可以不算,如果能跟着他,安安生生过日子,还要进宫干什么!
她满心期待,简直怀揣着憧憬凝望他,谁知他审视了半晌,下不去嘴,转头叫恕存,“去,把这回跟来的人都召集起来。”
恕存扫袖领命,音阁气得眉毛倒竖,扬声说等等,“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那么多人里头,总有个把瞧得上眼的。你随意挑一个,或者两个也成,全看你高兴。”
不管内情如何,对外总还有个名分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叫自己的女人挑男人,一个不成还可以挑两个。难道她就这么不堪,白送上门都叫他不屑一顾吗?
她含着泪,愤愤然说不必,“王爷的慷慨大方,音阁算是领教了。”
他也不强求,曼声叮嘱她,“自己想辙吧,最好不要露出马脚来,坏了我的事,你就捅大篓子了。”
真是可气得紧,这么待她,想必是个薄情的人,可是对长公主,竟又变得一千一万个体贴。桌上那盒吃食都放馊了也舍不得扔,从江南带来的一对泥人收拾了再三才托她带进宫去,交给公主,讨她欢心。
婉婉对那些民间来的小玩意儿一直很有兴趣,泥人头上的六合一统帽摘下又戴上,来回不停的折腾,也不觉得厌烦。
“替我谢谢南苑王,路远迢迢的,还给我带这个来。”
音阁笑得有点别扭,“长公主喜欢就好,这也不值什么。我们王爷常念叨您,那天您送的点心,到今天都还供着呢。”
婉婉迟疑了下,这话只能听,也不好意思多问,晃了晃神就过去了。只不过心裏不免哀叹,他大概还不知道后院失火了,放任他福晋这么出入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