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剑卿刚刚将剥皮剔骨、抹好椒盐的一头野狼两只野兔架到火上,十几个同伴便已从林中跳了出来,压低了声音说笑着,围住了火堆,一个个馋涎欲滴地等着烤肉的香味飘散出来。
孟剑卿之所以会在晚课时分还留在寺外,原因很简单:今天轮到他打猎。
天台寺中不许杀生,但是默许了这群胃口太大的俗家少年在寺外猎食飞禽走兽。
孟剑卿随着他们一道笑笑闹闹,心中的焦虑却越来越深。
他一定得尽快找个借口回家一趟。
剥下许峤的衣服时,他看到了许峤胸口上的火焰刺青,也看到了那面古朴的铜镜,看到了铜镜反射出来的隐秘火焰。
曾经的光明之教,奉祀的正是这熊熊烈火。
还是一个幼童的时候,他曾经在自己家中见过同样的一面铜镜、在把玩铜镜时见到了日光中反射出来的那簇火焰;也曾经在父亲不经意的一刻见过父亲胸口上同样的火焰刺青。
那时他本能地觉得,父亲这秘不示人的刺青与铜镜中,潜藏着不能示人的秘密。于是他也将这秘密藏在了心中。但是那匆匆一瞥的火焰,已是如此深刻地印在他的记忆之中。
孩子的记忆,往往好得令人吃惊。
严五与严七,仅仅因为看中他的姿质才传他刀法吗?
虽然父亲从未来过天台寺,但严五与严七真的就从未下过达摩崖?或者说,虽然严五与严七从未下过达摩崖,父亲真的就从未来过天台寺?他们之间,真的就全无联系?严五与严七自出家之日起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入世,那么父亲潜身军中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最坏的可能是……
孟剑卿暗自咬牙。
无论如何,他要赶快回家一趟。如果真有另一个许峤去找父亲……
一个少年不无艳羡地向孟剑卿说道:“剑卿,晚课时听刚刚回寺的几位师傅说,讲武堂在浙江的招生已经开始了,你已经满了十八岁了吧?什么时候回家报名?我想你一定没有问题的。”
孟剑卿在他们之中,年纪并不算大,但是这几年下来,无形之中已经成了众望所归式的人物。
孟剑卿心头一松,笑了起来:“考场如战场,哪有必胜的事情?”
是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他的运气还不坏,这是一个现成的借口。
也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寺中传来的隐约喧闹,不觉一怔,警觉地转过头去,吩咐两个少年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那两人回来,一脸兴奋地道:“是锦衣衞查案子查到我们这儿来了。”
大名鼎鼎的锦衣衞,所查的不知是什么惊天大案,也难怪得这些好事少年如此兴奋。
孟剑卿心中不觉一沉。
锦衣衞的无孔不入,他早有耳闻。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追踪许峤来到天台寺的。如果查到严五与严七头上,他是不是也难以脱身?
这一刻他真是痛恨严五与严七,为什么非要选中他来跳这个陷阱?
肉香四溢,一群少年很快忘了身外之事。
执法僧引着五名锦衣衞和一名蒙面人往达摩崖去,经过他们烤肉的地方,望见这遍地狼籍,忍不住皱了眉头合掌暗诵往生咒。一个少年笑嘻嘻地道:“明光师傅,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你这么紧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