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船舱中,听着窗外的涛声与耳边的呢喃,孟剑卿不由得感到一阵阵茫然。
呵,如果这真是梦,但愿沉醉不愿醒。
媚红忽然说道:“潮水快要退了。”
他们的船,若不及时靠岸,便会随着潮水漂至外海,直到下一次涨潮。
然而他们似乎谁都不在乎在外海漂上一天。
孟剑卿转过头,看着黑暗中媚红闪亮的眼睛:“你是不会随我去小西天的吧?”
媚红撇撇嘴:“真煞风景,老提着这件事不放。沈和尚料来也想得到我不会去,就算你绑了我去,我也绝不会说出你们想听的话,却还要派你来——我才不相信你事先没想到这一点,为什么不推掉?别和我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类的废话,你背后可还有讲武堂那座大靠山,沈和尚那么精明的人,才不肯轻易得罪讲武堂,绝不会为着你不接这件案子就砍了你的头去。”
孟剑卿默然良久才道:“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非得要一步步往前走。”
他不能也不愿后退。
媚红怔了一怔,转而说道:“难怪得你起名‘剑卿’,却不用剑而用刀。十年练剑,五年练刀,你这样的人,肯定是等不及十年的。我现在开始有些明白,你从讲武堂出来后为什么要进锦衣衞了,现在论起职位来,只怕你不如你很多同窗,可是论起权势来,只怕你的同窗中也没几个人及得上你。”
孟剑卿笑了起来:“你说话的口气,倒有几分像我们那位沈大人了。他每次打量我们的时候,心裏多半也在这么说。”
媚红“噗哧”一笑:“你拿我和你们沈大人比,当心沈大人知道呢!”
孟剑卿知道媚红是在揣摩他,哪一日媚红真正摸透了他的时候,他也许就会像栗木一样,再也逃不过媚红的手,心甘情愿地听从她的要求,不惜一切。
然而袒露自己又是这样愉快的一件事情。
有一个人能够倾听、能够明白他心底的层层忧虑,胸中振翅欲飞的欲望,是多么危险又是多么能令人心中生出无名的欢喜……
孟剑卿觉得自己是在玩火,这样美丽的火焰,也许很快便会吞没他……
船身忽地颠簸了一下,料想是一个潮头刚刚自船底越了过去。
开始退潮了。
媚红叹息般说道:“我若是不跟你走,又或者是不听你的话,你可怎么办呢?”
甜蜜的呢喃紧裹着的那点精钢般冷冰冰不可动摇的信念,如一柄短刀般直刺入人心,却又带着如此诱人的温柔婉转。
孟剑卿注视着她:“你要怎样才肯答应?”
媚红嫣然一笑:“你若帮我拿到一样东西,我说不定会答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