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如来座前,五色法师亲自为刘慕晏落发,法号如孟剑卿所言,便是“七宝”。
万佛寺中所藏的金砖银锭,总计上十万,都以五色法师的名义献出,由泉州驻军兼程运往泉州府,再转运往应天。
文儒海的伤势尚未痊愈,是以孟剑卿又逗留了几天。云家兄妹尚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故此也留了下来。
孟剑卿在一旁看文儒海与龙颜,当真是志趣相投得很,以至于云燕然私下里向孟剑卿笑道,不会是礼部有意派这么一个未有婚约的青年才俊来祭祀妈祖吧,醉翁之意,只怕决不在酒。云燕娇则抿着嘴只是笑,问她笑什么,她低声说道:“我只在想,若这桩婚事成真,皇爷会怎么看怎么想。”
孟剑卿一怔。龙家如此豪富,只怕谁娶了龙颜都会招来猜忌——洪武帝对龙颜虽则只视为柔弱孤女,对她的夫婿可不会这么看这么想。
云燕娇却笑盈盈地道:“我只怕皇爷会想,龙家养一条米虫倒也罢了,两条米虫,坐吃山空,可怎么得了!”
云燕然与孟剑卿错愕地互相看看,随即失声笑了起来。
洪武帝多半会这么想。只不知这是否正是他的意愿?
陈六如则私下里向他们三人说:“文儒海这个人,将来恐怕会比龙颜还会花钱。”
孟剑卿看他一眼:“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六如脸上微微一红,定一定神才道:“我不是说文儒海不好。我只是想,他会不会打破某种平衡。凡事皆有度,过犹不及。”
孟剑卿不觉微怔。
陈六如望着观荷台的方向——此时龙颜正与文儒海在赏鉴那幅大理石拼就的《富春山居图》。远远望去,两人的背影都似透着同样的悠扬与欣然。
陈六如的眼神有些阴郁,但紧抿的嘴角线条无疑昭示着他的坚定。
这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会甘心放弃的人。
孟剑卿想了一想,说道:“龙颜那么聪明,陈兄你说,她是否也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呢?”
陈六如的微笑略略有几分苦涩:“知易行难。更何况,龙家的人,都有那么一种‘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洒脱。”
孟剑卿不语。如果龙颜真的做此选择,陈六如会怎么反应?他的反应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与影响?
离开泉州时,孟剑卿命令负责监视万佛寺的那组锦衣衞,同时也要监视陈六如。
与他同时离开泉州返回应天的,还有云家兄妹,以及陈鲨。
那个黝黑精瘦的少年,在千里船上倏忽出没,如鱼得水,就如山林中的猿猴一般,矫健的身影透着明白可见的惊喜。
云家兄妹为此特地过船来向孟剑卿打招呼。
孟剑卿摆一摆手道:“云兄不必客气,如何处理陈祖义旧部亲族,这件事不归我管,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云燕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孟兄太过谦虚了。”
处理七宝童子这么重大的事,孟剑卿都能够自作主张,何况一个小小陈鲨?
孟剑卿笑而不语。
他忽然想起来,云家兄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陈老忠这个人。是他们认为这个人无关紧要、不值一提,还是很聪明地猜到了陈老忠的下场?
陈老忠的地位还不够高,高到必须慎重对待、以免影响全局;他的地位也不够低,低到无足轻重、可以轻轻放过。
像这种人,一旦落在锦衣衞手中,只有一个结局。
所以不论是五色法师还是七宝童子,竟然都忍了下来,再不过问陈老忠的下落。
狡兔虽未死,走狗却必须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