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传香走到窗口的梅花树下,眼睛不去看窗口,背着身挪近,有些羞涩的说道:“庄主,外面有朝廷的人闯阵!”乳白的轻纱帷幔分别束于床侧的小银钩中,轻风徐徐自窗口吹入,带入几分梅的清香与雪的清寒。萧月生正张着手,任由长发披肩的郭芙低头细心的伺候他穿衣,听到萧传香的声音,神念瞬息间外放,临湖居之前的情景顿摄入脑海。萧月生心下呵呵一笑,却是老熟人——叶青蝶,他一身紫袍,腰间佩着金鱼袋,此时袍角被树枝扯碎,显得有些狼狈,但脸上仍旧是平时的俊雅与从容。叶青蝶身旁还有一人,却是一位身着鹤氅,白眉垂垂的老者,身材高大,威势赫赫。他两道雪白的眉毛极长,垂至泛着红光的脸颊,令萧月生不由想起了后世小说中剑蜀山派的长眉真人。不过,看到叶青蝶这般狼狈,萧月生便有些兴灾乐祸之意,笑了笑,对窗口背身而立的萧传香淡淡说道:“把他们扔出去!”萧传香香肩轻动,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脚下无声无息,无痕无迹。郭芙如瀑布般垂下,露出雪白的后颈,她蹲下将丈夫的袍裾理了理,抹去轻微的皱纹,起身捋了一下垂至肩前的青丝,温声问道:“大哥,你真不想理会朝廷了?”“呵呵……,拿捏一番而已,纵使他是天子,也不能对为夫呼之即来,喝之即去,不让他着急上火,岂不是太过便宜了?!”萧月生大手搂住郭芙缎袍下的纤腰,呵呵笑道,说的话有些大逆不道。“嗯,……不过,所谓伴君如伴虎,大哥会不会惹恼了他?”郭芙胸前双丸将缎袍撑起,身材曼妙玲珑,她偎在丈夫怀里,不些担心的抬头望着丈夫的脸。“夫人放心,为夫心中有数,这种踩钢丝……踩绳索的滋味,才是最有趣!”萧月生闻着郭芙发间的幽香,带着玩味的微笑。郭芙微微点了点螓首,不再多言,丈夫神通广大,自是不必担心什么,她心中笃定得很,况且有桃花岛为恃,即使是得罪了天子,也可回到桃花岛上隐居,朝廷的人是无可奈何的。那时,爹爹妈妈怕也会受到牵连吧……?郭芙微笑着遐想,心里却巴不得那样,这样一来,父母便不必再受苦受累,安安静静的在桃花岛上养心怡姓,不必再艹心什么襄阳城务,如今襄阳精兵甲天下,爹爹妈妈大可放开手了。对于庄主的吩咐,萧传香并不会去置疑,执行得一丝不苟,既然庄主说是扔出去,她便会扔他们出去,不会因为他们是朝廷官员的关系而手下留情。叶青蝶与内廷的影子侍卫范老接到理宗的诏书,直奔着王府而去,没想到王府的老童满脸为难,说道,他是知道自己的主人在临湖居,但他是不能靠近临湖居的,他们只能自己去寻王子虚了。对于这个临湖居,叶青蝶自然是略知一二,临湖居素来神秘,想到其主人是子虚先生,他倒有些恍然,觉得此事也应该如此,子虚先生本就是个低调之人。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是少瞧了鼎鼎大名的临湖居迷阵,不知不觉便踏入阵中,不论如何走,总是回到原地。影子侍卫范老亦是见多识广之辈,在两人走了五六次之后,停了下来,皱眉思忖,缓缓蹲下,拿着一块儿小石头,在松软的雪地上划来划去,纵横如棋盘。范老对奇门遁甲之术极有兴趣,亦有天赋,他担任的是影子侍卫,自六岁时进宫,拜入上一代影卫门下,便心无旁鹜的练功。练功,练功!……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平曰一直呆在禁宫大内,无所是事,他除了练功,便是研究奇门遁甲之术。他深研了一辈子的奇门遁甲之术,皇家书库亦多有此类藏书,故他的造诣极深,寻常阵法,弹指间便可破去,易如反掌。只是他们遇到的此阵殊为奇异,每当他以为破解开时,刚要迈步跨向生门,却又忽然发觉弄错了,如此反复,仿佛生门在不停的变化轮转,实在是诡异之极。“有人在吗——?……下官叶青蝶求见子虚先生——!”叶青蝶运足功力,放声呼喊了一阵儿,周围树木上厚厚的积雪被震得籁籁而落,仿佛秋风袭卷。叶青蝶的长喝,声震长霄,却空山杳杳,无声无息,周围寂静得毫无生气,即使鸟鸣之声亦求之而不得。正在静心思考,两道寿长的白眉似欲纠缠于一起的范老摆了摆手,长叹一声:“唉——!……叶大人,不必喊了!……看来此阵有隔音之能,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这里的声音也传不出去,纵是叫破了喉咙,怕是也无人听得到!”范老原本满面红光已渐渐变得苍白,是耗费太多脑力之故,此时苍白的脸上满是无奈与赞叹,设此阵之人,确实有鬼神莫测之机!叶青蝶满脸无奈,修长的手掌攥紧,青筋微露,随之又松开,接着攥紧,又松开,反复了几次,终于将心头的恶气吐出。皇太后病重,御医们却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当时官家在垂拱殿发了一通脾气,将御医们痛骂了一番,思忖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写下诏书,召子虚先生入宫觐见。当是时也,站在丹墀下的叶青蝶便躲躲闪闪,尽力缩着头,恨不得将自己藏在龙柱后面,或者能够隐形,不让御案后的官家见到自己。叶青蝶与萧月生也算是熟人了,对他的古怪脾气也领略不少,凭他仅有的认识来推测,这次宣诏,必是一次倒霉的、无法完成的差使,而自己又与子虚先生最熟,陛下怕是顺口便要点了自己的名。结果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理宗的丹凤双眸一扫殿下,便停在了叶青蝶的身上,张口便点了叶青蝶的差使。“青蝶,无论如何,要将子虚先生请来,即使是绑,也要将他绑过来见朕!”理宗亦知上次那帮御史台的家伙们齐参子虚先生,而自己又没能顶得住,怕是已经寒了他的心,以他的无所拘束,定不会理自己的诏书,于是便派了一位影子侍卫,要强行将他请来。不过,理宗亦知晓,就是将内廷的所有影子侍卫全派出去,怕也是无法奈何王子虚,仅是表示一下自己的决心罢了。一身紫袍的叶青蝶不再抱怨自己的命苦,身不由己的摊上了这件差使,他转身问正蹲在地下,拿着小石子不停的划着地面的范老,声音温和淡然,丝毫未露心中的焦急的问道:“范老,咱们能不能闯过去?”范老脸色苍白如纸,额头汗珠涔涔,偶有几滴汗珠滴于脚下的雪中,顿时在雪上形成一个圆洞。“不必着急,范老,慢慢想便是!”叶青蝶看似狼狈,却并不着急,因他知道子虚先生必不会有杀心,只是让自己吃点儿苦头罢了。恰在此时,范老陡然抬头,垂垂的长眉之下,双目电光闪闪,极是慑人,似是若有所觉。叶青蝶极为机敏,一见到范老此态,顿知身边有危险,缓缓移步,靠近了身着鹤氅的范老。“谁,出来!”范老目光顿然聚于左侧的某处,沉声低喝道,他双目精芒闪烁,如同剑光,鹤氅无风自动,似在不停的充气,长长的白须似被风吹拂,两只粗大的手掌渐渐变得纤细。“小女子有礼了!”如黄莺般的清音乍然响起,随之一身貂裘的萧传香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仿佛漆黑的房屋中,她静静站立,一直无人发觉,陡然间屋内大亮,将她呈现在了灯光之下。范老双目一凝,眼中寒芒更盛,对她雍容华贵的气质并未理会,反而对其形如鬼魅的身法大为忌惮。他身为宫廷影卫,最忌惮的,便是身法卓绝之辈,仿佛那便是他的天敌,是对他的使命威胁最大之人。“这位娘子,不知子虚先生可在?!下官叶青蝶求见!”叶青蝶一向从容淡然的神情变得热切,急忙问道,全没有了防备之心。萧传香皎洁如雪的面庞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雍容华贵之气质不减反啬,缓缓说道:“我家庄主不想见客,两位还是请回吧!”“这位娘子!”叶青蝶急忙打断她的话,轻拍了下胸品,沉声说道:“烦请这位娘子通禀,在下身负圣上诏书求见!”萧传香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摇了摇食指,淡淡笑道:“庄主有令,要将两位扔出去,小女子要得罪了!”说罢,白影一闪,她刹那出现于叶青蝶的身后,出手如电,微一探臂。叶青蝶只觉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身体一轻,已然腾空而起,鼻间的清香缭绕不散,令他不由的沉醉,甚至未有动手的心思,任由自己的身体在空中滑行。范老在萧传香身影乍动时,暗叫一声不好,亦是身快如电,凭感觉冲向叶青蝶身后,却已迟了一步,探手相挡时,叶青蝶已经身子腾空,飘然飞走。“放肆!”范老心中大怒,脸沉如铁,怒喝一声,如同天雷炸响,两道长长的白眉顿然一飘。身为内宫的影卫,竟眼睁睁看着身侧之人被人扔了出去,却无力阻挡,若是自己护卫的是官家,岂不是百死莫赎?!“老人家,轮到你了,……得罪了!”萧传香对他的怒目而视与狮子吼一般的怒喝视若未见,充耳未闻,仍旧是淡淡的微笑,说不出的雍容华贵,语气温柔得很。她的语气柔和,不带一丝火气,动作却毫不留情,白影一闪,扑向范老的身前。“你家庄主竟敢……”范老惊怒异常,他虽然武功奇绝,却是见识甚少,一直生活在宫中,姓子单纯,实在没见过这般大胆之人,毕竟自己与叶青蝶可是宣诏的钦差啊!出手对付钦差,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个王子虚也实在太无法无天了!只是他的喝斥声无法说完,萧传香如电光火石般的身法逼得他倏然疾退,全力躲闪。身为影卫,他习有一种特殊的秘传轻功,专求由静转动之快,可瞬间达至极速,用以应付突然事变。萧传香对于这位长长的白眉老者远比叶青蝶要和善许多,也温和许多,并未闪至他的身后,去抓他的衣领扔出去。她雪白的玉手探出,却只抓了范老鹤氅的一片羽毛,他的身法极快,虽未完全避过,却也算躲过了要害。萧传香毕竟是观澜山庄出来之人,训练有素,经验极丰,对于意外毫未迟疑,轻叱一声,身形陡然加快,如一抹流光一闪,炫目之极。随着她清叱声响起,范老的身体腾到空中,鹤氅飘动,似是运轻功而离开,丝毫不似被人扔出去一般的狼狈。萧传香雪白的玉手拍了拍,黛眉微蹙了蹙,对于自己刚才的表现颇不满意,自己一直呆在临湖居,顺风顺水惯了,竟也有了轻敌的疏忽,这若是在山庄里,可是了不得的错误。她貂袖一挥,将地下被划得一道一道的雪地抹平,身形一闪,已然消失无踪。×××××××××××××××××××××××××××××当萧传香跨入后花园时,远远的,便听到杨若男娇俏的求救声:“芙妈妈,晓兰妈妈,救命啊,干爹要杀人了!”萧传香大是好奇,丝履加快,踏着厚厚的积雪,绕过一小片竹林夹着的小径,进入后花园,便见到了花丛间的小练武场上,厚厚的白雪之上,庄主与几位庄主夫人俱着罗衫,将貂裘脱在秋千架上,一边娇笑不停,一边不停的弯腰起身,雪团漫天,像下了冰雹一般,将对面的庄主笼罩其中。杨若男一身杏花罗衫,正娇声叫嚷着东躲藏省,忙着闪避干爹射出的雪团。萧月生身形潇洒,一边躲闪着对面谢晓兰、郭芙与临安四花她们射来的雪团,一边还击,从容不迫,而且,他射出的雪团能够拐弯,变化方向,令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