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牙帐。数百具尸体散落在空旷的原野,有突厥士兵也有周军士兵,他们的鲜血都已发冷。王昱骑在马上,轻拧着眉头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走来的一群人。默棘连可汗,带着突厥的贵族们来投降了。其实牙帐还有数量上万的精锐驸离狼骑死死守备,王昱率军来时,遭遇了一场不小的战斗。但他没废多大力气就将对方击溃,杀敌数百。那其中还有曾经效力在他麾下的兵卒,颇为眼熟。大势已去、士卒全无战心的突厥人,面对曾经连战十二捷大败薛延陀血洗九姓铁勒的王昱,兵败如山倒,根本没有一丝机会。其实默棘连早就下达了停战投降的命令,只是牙帐之中还有不甘失败的将军非要抗命出战,这才导致了一场触之即溃的惨败。王昱谨守着薛绍的命令,对溃逃的突厥士兵未予追杀,投降的士兵也没有砍杀一人。其实就算薛绍不下这样的命令,王昱也打算这么做。客观上讲,除了来自暾欲谷政治上的刁难,突厥汗国的其他人还真是待王昱不薄。已经去世的骨咄碌可汗爱惜他的人才,收他为驸马。现任的默棘连可汗,一直把他当作兄长来尊重。还有那位尊贵又美丽的突厥公主,一直都是一位合格的妻子和母亲。虽然王昱一直坚信自己的根在中原,但人毕竟都有感情的动物。这么些年的特殊经历和相濡以沫,无法不在王昱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记。默棘连一行近百人走到王昱的军队面前停下。王昱看着他们,但默棘连没有抬头看他,只是跪倒在地,双手捧上了突厥汗国的国印。他身后的众人也都依次跪下了,艾颜和克拉库斯也在其中。王昱看着默棘连手中的那枚国印,记得它是暾欲谷在几年前效仿中原王朝的做法,用美玉雕琢的一枚玺印。从来只在重要的命令和国书之上,才会用它加盖印章。从刻成的第一天起,这枚国印一直都是由暾欲谷本人亲自保管。但不知何时,它到了可汗默棘连的手上。王昱翻身下了马,走到默棘连的身前,双手接过了那枚国印交给身边的部曲小心收起,然后伸手来扶默棘连。“可汗请起。”“叶护请起。”“圣母可敦,请起。”彼此都是极为相熟的人,眼下大家相互注视却静默无语。没有什么所谓的尴尬,也没有过多的成王败寇。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只剩下了沧桑。唯有沧桑,可堪形容。终于还是默棘连先说话了,“王将军,薛帅打算如何处置牙帐的这些人?”“王某接到的命令,是不可滥杀一人,尤其不能伤了可汗分毫。”王昱说道,“稍待安置之后,王某会请可汗去见薛帅。”“那我呢?”艾颜上前一步,“还有我的儿子。”带着伤扎着绷带的克拉库斯也上前了一步,和他母亲站到了一起。王昱轻叹了一声,“这个问题,还是你当面去问他吧!”“给我一匹马!”艾颜大声道,“告诉我,他在哪里?”王昱回头,看向遥远处那座朦胧的大山,“我们所能看到的,最高之处。”……洛阳,深夜。梁王府。“香儿,香儿,果然体香醉人!”武三思仰天躺下,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安逸的长吁。所谓快活似神仙,不过如此。太子妃韦香儿赤着脚走下床,披起一件粉红色的罗纱,倒来一杯温水递到武三思的面前,“梁王请。”武三思呵呵的笑,双手捂住茶杯和韦香儿的手,“三思前世修来的福份,能够一亲太子妃芳泽。虽猝死于当前,此生无憾矣!”韦香儿的脸上泛着一层滋润后特有的红晕,娇媚轻语道:“香儿有幸得侍梁王这般风流倜傥的美男子,亦是三生有幸。”武三思简直美到了骨子里。他接过茶杯一口饮尽,再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翻身压倒,贪婪的嗅舔她身上特有的令男人疯狂的香味。韦香儿仰着头,闭着眼睛,仿佛喝醉了酒一样胡言乱语的低吟。又一番激烈的云雨之后,韦香儿用温热的毛巾,温柔倍至的替武三思擦拭全身。曾经家境贫寒的韦香儿,以绝世的容颜和一身特有的体香艳冠京师,最终得以嫁入天下第一豪门成了太子妃,还一度当过皇后。擅长化妆和保养是她的绝技,连女皇都曾经向她问请护肤保龄的密方。眼前的她不仅拥有“冻龄”的容颜和娇躯,还具备一名成熟美妇应有的一切妖娆与诱惑。面对这样的女人,但凡任何一个识髓知味的男人,都无法抗拒她的致命魅力。武三思枕着双臂,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娇艳欲滴的惹火犹物,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男人毕生所求,无外乎江山与美人。对武三思这样的男人来说,再如何惊艳的人间绝色都已是稀疏平常。时至今日,唯有身份特殊、极难攀登的倾世名媛,才能激起他征服的欲望。比如眼前的太子妃韦香儿。再比如失之交臂的上官婉儿。这样的女人带来的快感,远不止肉体上的满足。“太子妃彻夜不归东宫,太子难道不会怪罪吗?”武三思故意这样问,显然是为了更大程度的获得那种扭曲的快感。韦香儿淡然一笑,“一个亲手勒手自己儿子的窝囊废,哪里还有怪罪他人的资格。”“但他终究是太子。未来的帝王。”武三思眯着眼睛挑起嘴角,笑容极显张狂。“像这般无胆无谋的窝囊太子,就算成了帝王,也只是徒有虚名。”韦香儿淡然道,“除非是有经天纬地之大才首辅朝政,他的皇位才有可能坐得稳。”武三思会心一笑,“太子妃以为,三思如何?”“香儿窃以为,非梁王莫属。”韦香儿媚之入骨的微微一笑,却话锋突然一转,“但太子仿佛觉得,另有一人更为恰当。”武三思眉头一拧,“薛绍?”“太子一向颇为器重,他那个好妹夫。”韦香儿说道。“一场大败,薛绍已经完了。太子莫非不知?”“他真的完了吗?”韦香儿颇怀调侃与挑衅意味的看着武三思。武三思有点小尴尬的眨着眼睛,那一日自己精心谋划的一场歼灭薛绍的朝堂之战,在薛绍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之下自己居然也会输掉……还真是挺没面子!韦香儿继续道:“莫非梁王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怎讲?”“梁王莫非忘了,薛绍是神皇的人?”韦香儿道,“神皇再如何忌惮薛绍,终究还是要重用他薛绍。离了薛绍,丝毫不通军事的神皇,还能靠谁统率千军万马巩卫她的江山呢?”武三思眨着眼睛,若有所思。“梁王还不明白?”韦香儿道,“只要神皇一天在位,薛绍始终都会屹立不倒。就算他会有一时之沉浮,但只要一天不死,他终有死灰复燃之可能。”武三思眨着眼睛,“太子妃的意思是……”“神皇年岁已高,如今又当病重。龙驭殡天托付后事,那是早晚之事。”韦香儿说道,“梁王不妨猜测一番,谁会成为神皇之后,天下最有权势之人?——我家那位窝囊太子,最先不必予以考虑。”“这……”武三思眨着眼睛,“薛绍离京,神皇一边不遗余力的趁机削弱他的力量,一边又在小心翼翼的维护,生怕将他逼反。由此不难看出,倘若薛绍能够活着还朝,无论神皇是否甘愿,都只能对他托付身后大事。”“梁王英明。”韦香儿说道,“当前之局面,若不能赶在薛绍回朝之前定鼎大局,梁王试想,一但神皇殡天李唐回归,执掌权柄的薛绍又素来与武家子侄不睦。梁王,还有几成活命的机会?”“咝——”武三思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到那时,香儿恐怕也不会有活命的机会。”韦香儿说道,“薛绍与太平公主素来不喜香儿,前番上官婉儿陷杀我儿重润,此仇更是不共戴天。香儿猜测,到时我家那位窝囊太子为了巴结薛绍夫妇,甚至会不念夫妻情份抢先动手废了我这个太子妃。反正他也亲手勒死过自己的儿子了,再杀一个妻子,也不算什么大事。”“太子舍得,三思不舍得。”武三思连忙将她抱进了怀里温存了一番,狠狠心咬咬牙,低声道,“太子妃不妨明言,三思该要如何做?”“当即立断,清君侧!”“张易之?”武三思眉头紧皱,“他现在可是三思的重要盟友。”“此一时,彼一时。”韦香儿道,“张易之擅权乱政四处结仇,上至太子宰相下到百姓黎庶,无不想除之而后快,只是碍于神皇之威不敢擅动。但只要神皇殡天,张易之立刻变成丧家之犬过街之鼠,于梁王可有半分益处?与其这样,还不如趁早起义兵而诛之,用他的贱命换梁王一个匡扶杜稷的无尚美名,和从龙拥立的盖世奇功。”武三思的眼睛亮了,“倘若事成,太子何以报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韦香儿说得斩钉截铁,“连香儿都是你的!”“那薛绍,又将置于何地?”“到时,梁王手握天下权柄。”韦香儿偎进了武三思的怀里,“这种问题,还用得着来问香儿这等女流之辈吗?”“如此说来……”武三思双眼微眯紧紧抱住韦香儿,“必须赶在薛绍回京之前,成就大事!”“梁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