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臻连头都没抬,直接道,“管他是谁,绑了送官,砸坏的桌椅碗筷叫他们照原样赔。这点子小事还来烦我!”
助儿闭了嘴,在旁站着。他家大爷今日换了件石青色的绵纱衣裳,歪在罗汉床上的竹枕上,缎子似的头发搭了几缕在胸前,面如冠玉,衬得嘴唇嫣红,怎么看都是个美人啊……助儿陶醉不已。
“你在瞧什么?”那红唇轻启问道。
助儿由衷道,“大爷真好看。”
裴臻抬起眼,面无表情道,“你长了两个眼珠子嫌多不成?”
助儿吓得忙低头,裴臻也不说什么了,只静静地看书。隔了一会子,差不多掌灯时分,外头小厮通报,“阑二爷来了。”
裴阑进了里间,不像在外头那么谨慎了,一屁股坐在南官帽椅里,面色不佳,看了裴臻一眼道,“我那小厮的事可怎么办,那家苦主闹得厉害,非治死他不可,他跟了我一场,也算兢兢业业,我着实不忍心看他杀头。”
裴臻白他一眼道,“谁叫你平日不立规矩,出了事才知道急!仗着主子的体面倒在外头称起大爷来,这种奴才就该交给丧家发落,依着我,你就拿出些钱来打发人送了去,旁的也别管了。”
裴阑是个极护短的,听了裴臻的主意,就像要他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似的,急赤白脸的就要跳起来,喊道,“就是条狗,好歹也跟了我七八年,要是助儿打死了人,你怎么说呢!”
助儿也很想知道答案,眼巴巴看着裴臻,臻大爷横了他一眼道,“若是助儿,我先杀了他,将他的脑袋摆在丧家的供桌上。”
阑二爷和助儿皆如斗败的公鸡,助儿更是心凉到了脚后跟,心想这样的主子不通情理,还是跟着阑二爷有前途些。
裴阑悻悻道,“我总不好看着他秋后问斩的,还是请大哥哥想想法子才好。”
裴臻看他那样,气得要命,斥道,“人家没告你纵奴行凶已是万幸,你还要怎么的!”
裴阑道,“他打死人时我不在跟前,怎么还编排上我了?”
裴臻冷冷哼道,“奴才有罪,主子是要连坐的,你不知道?”
裴阑虽有心救那小厮,却也不想把官司引上身,只得道,“看来也无法,我日后多帮衬他老娘也就是了。”
裴臻看威吓得差不多了,便道,“且看他造化吧,若不是斩立决,再拖个三五天的便能捡条命回来。”
裴阑忙问,“这话怎么说?”
裴臻翻着书,悠闲散漫道,“老皇帝死了,新皇登基,不是会大赦天下的吗。”
裴阑此时如梦方醒,笑道,“还是大哥哥厉害,我想了这几日竟半点法没有,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那太祖爷什么时候死啊?”
“我那两个应天来的朋友说,左不过这三五日罢,可你那小厮就是赦免了,也该多给些银子给丧家,人家就这么个儿,才出来学徒就被你那刁奴一脚踩在腰子上送了命,往后日子怎么过?”裴臻又换了本书,看得无趣了就穿鞋下来,立在地上作指点江山状,“叫那小厮三跪九叩认爹妈去,将来还要给那两个老的养老送终,他这一生的业障才算完。”
裴阑调侃道,“你穿开裆裤时我便认得你了,从没觉得你是好人,如今怎的转性儿了?”
助儿道,“二爷还不知道吧,近来我们大爷做的好事儿可海了去了,又是给人治病,又是给人送匾的,还给个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小子找了条活路,你道奇不奇?”
阑二爷果然听见了大新闻,惊讶了半天,转头又思量了一下道,“那牌匾我是知道的,可是十字街的那家梨雪斋?里头那姑娘我也见过,可谓惊为天人啊,莫非大哥哥是衝着那糕饼西施去的?”
裴臻但笑不语,助儿解疑道,“那姑娘原就是老舅奶奶说给爷的,只因嫌是做妾,便一直不答应,我们大爷费了多少心思,到现在也没成,前两日大奶奶得着了信儿,跑到梨雪斋闹了一通,大爷的事怕是要黄了。”
裴阑摇头道,“这事可难办,大嫂子既这么的,你也只好在外头另置了家宅田产,按平妻的礼待她也就是了。”
裴臻道,“此事再容我想想罢,断然草率不得。明儿淡玉瞧她去,且探了口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