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下了雨,第二日更是热得难受,毋望叫小丫头子把窗都打起来,只放软烟罗的窗纱下来,青石的地砖都细擦净了,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便脱了鞋光脚踏在地上,只觉清凉之意直从脚心冲上头顶,恁的自在惬意。
六儿端了酸梅汤从外头进来,看见她姑娘这样不由笑道,“仔细叫旁人看见又要说嘴!”
毋望不甚在意,举着书在屋里慢慢地踱,软纱的裙料子拂在脚背上怪舒服的,既自己自在,还管别人做什么!便道,“我原先在朵邑就是如此的,没人的时候连鞋都不|穿,乡下地方随意惯了的。”
“如今到了这裏可要仔细了,姑娘是明白人,倒要我来教。”六儿端了杯子给她,嘴裏还抱怨着。
毋望听了从容道,“本是个懒散人,有无甚经济才,归去来。”
六儿嗔道,“姑娘倒卖弄起诗文来,我都是为姑娘好。”
毋望道,“叫你跟玉华学规矩果然是对的,看看眼下,足足学了个十成十!你莫管我,我自有分寸,又不是大事,我和深闺女子不同,我是野丫头罢了。”
六儿噘了嘴,也不再说她,拿铜鈎拨了拨香炉里的塔子,又将盖子轻轻盖上。翠屏进来道,“姑娘今儿可去老太太那儿?”
毋望闲闲道,“今儿老太太八成也乏,就不去了,咱们早早吃了饭,各自睡午觉吧。”
翠屏又问道,“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吩咐她们去收拾。”
毋望道,“我对吃不讲究,你看着办吧。”
翠屏笑道,“咱们姑娘果然是好养活的!今儿我看外头采买的运回来一筐芥蓝,我去挑些嫩头,叫周嫂子备了虾仁炒着吃,再切了嫩藕拌上一盘,当零嘴吃也使得。”
毋望道好,又说,“叫上她们几个,咱们中上一处吃吧。”
“那可使不得!”翠屏忙摇头道,“哪里有奴才和主子一桌吃饭的,我知道姑娘疼我们,可若叫好事儿的丫头见着了传到外头去可了不得,没得叫人暗里拿姑娘说嘴。”
毋望听了也不强求,又缓缓在屋子里踱,翠屏福了福退出去了,六儿道,“她没见着姑娘光脚。”
毋望笑道,“可不是裙子长嘛,不坐下谁能看得见。”
六儿道,“你莫得意,此时若来个爷们儿瞧见了,姑娘不挖他的眼珠子就得嫁给他呢!”
毋望一面看书一面呓道,“我的闺房,岂是爷们儿随意来得的!”
六儿转而整理了她练小篆写的一大摞纸,随口道,“二爷三爷不是爷们儿?他们不也常来?虽是兄妹,到底隔了一层,若叫二爷看去也便罢了,若三爷呢,该当如何?”
毋望蹙眉道,“你整日就琢磨这些?看来要给你找个女婿才好,省得你总是爷们儿爷们儿的。”
六儿臊得脸红,又急道,“姑娘还拿我打趣儿,我不是一心为姑娘吗!”
“我瞧着你对二爷青眼有加,不如我把你给了二爷吧,你看可好?”毋望嘿嘿笑道,“叫他收你进房里,也了了你一桩心事。”
六儿又羞又急,跑来追打她,主仆两个闹作一堆,这时玉华进来,看见了笑着来拉架,嘴裏喊着,“六儿你这丫头反了,怎么打起姑娘来了!”
毋望边躲边道,“我说要给她找女婿,她臊了,就来打我。”
六儿不依,上窜下跳着,“哪里有这样的主子,专拿我们丫头取笑,亏我一心待你,你竟要拿我送人!”
毋望躲在玉华背后愈发高兴,直道,“你瞧她恼了。”左躲右闪之际一个不查竟直直踢到了桌脚上,顿时呀的一声,疼得直钻心窝子,蹲在地上起不来了,把那两个人吓得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