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俩从廊子下绕过前园子直往沁芳园赶,一路上尽是听见道贺的话,不咸不淡地应了,也不放在心上,待打了老太太的门帘子,见又是坐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女眷,连平常人都见不着的芳龄也来了。
老太太道,“这会子好了,咱们春姐儿可算熬到头了,虽说朝廷没给刘姑爷张榜平冤,我心裏不受用,不过好歹拿回了产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既然人都去了,这些东西不计较也吧,只要咱们姐儿后半辈子有了底儿,我就高兴了。”
众人皆附和,三太太道,“这回好了,擎等着说亲的往后踩平了门槛吧,咱们也要好好挑一挑了,刘姑爷人是不在了,可留下的房产田地够人吃一辈子的,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姐儿。”说着有意无意瞥了吴氏一眼。
毋望对亲事什么的并不感兴趣,将绸缎袋子里的房地契都给了老太太道,“求外祖母替我保管吧,那些庄子田地还要请大哥哥帮着我打理,如今产业收回来了,只怕刘氏宗族里的人也要来闹的,到时候还要扰了各位舅母嫂子妹妹的清静。”
老太太把锦袋给星儿,叫她收好,又道,“先放在我这裏,回头等你出阁自然原封不动地让你带到夫家去。至于刘家那群肖小你不必担心,他们既然连牌位都不肯接进宗祠,我倒要看看他们哪个没脸的敢来闹,若真要闹便扭送到大理寺,叫大理寺卿来判,他们各家自有产业,刘郁又不是无后,嫡出的闺女在跟前,多早晚轮到他们来分了?再说你叔叔还在,更没有他们的油水,他们若识趣儿就不会来,倘或真泼皮得那样,还有你大舅舅呢,不怕他们来闹。”
大太太白氏道,“老太太说得是,你且放宽心,庄子上的事你大哥哥自会尽心帮你打理,眼下你还是要写了信给宏二爷,他们在北地待着也不是法子,总要回来主持才是。”
“我倒觉得别叫他们回来才好。”大奶奶道,“若回来了,将来妹妹出阁成了他们往外嫁侄女儿,左不过准备几十抬嫁妆,产业倒白白叫他们落了去。听说他们还有个小子,打发了妹妹,他们吃香的喝辣的高枕无忧,妹妹岂不委屈,四姑父拿命换的田产,便宜他们享受。”
大家不知道毋望与叔叔一家是怎样的感情,只心疼自己的姑娘,纷纷觉得茗玉说得在理,毋望却道,“还是要叫他们回来的,我八岁后就跟着叔叔婶子,他们待我亲的一样,没有他们一路护着我,只怕我这会子早就死了,我心裏拿他们当父母,和弟弟也极好,情愿叫他们把我嫁出去,日后也好有娘家可回。”
老太太听了道,“这也是你们叔侄的意思,叫回来就叫回来吧。今儿是个好日子,本来想一家人聚到一起庆贺的,谁曾想路家老太爷又殁了,爷们儿们要去吊孝,只剩咱们这些人吃喝未免没趣儿,那就改日吧。”又挥了手道,“你们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只留下春姐儿,我们祖孙说说话儿。”
众人不敢有悖,都道了福出去了,毋望挨着老太太坐下,老太太命人抬了熏炉来,给她脱了鞋,把脚搁在熏炉上焐着,一面道,“今儿可到老宅子里去瞧过?定是毁得不成样了。”
毋望道,“依着路六叔看,好多地方都要重新归置的,如今去看了很是惨淡。”
谢老太太讶异道,“路家六爷不知道他祖父殁了?没人报信儿吗?他还有闲工夫和你们去老宅子?”
“好像没接着信儿吧,”毋望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谢老太太道,“巳正二刻才咽的气,这会子估摸着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楼等事,合该停起来了。说来也怪,好好的没病没灾怎么就殡天了?想来朝廷废三公三孤,把路老太爷气着了,这才撒手去了。”
毋望道,“怎么又废三公三孤呢,这皇帝倒是急性子,雷厉风行的铁腕。”
谢老太太直摇头,“你道是好事呢,自己的亲叔叔一个个的贬庶流放,半点骨肉亲情不念,皇帝做得这样,不过是孤家寡人。”复撸撸她的手道,“上回你和慎行的事儿我还没问你,你两个可是真有意?这裏没外人,你也别害臊,和我说了,我也好给你们打算。我瞧你二哥哥是一等一的好孩子,模样好,脾气又老实,头里你二舅母或者不答应,如今咱们有了底子,我想她也没话说了。你是不知道,行哥儿为你来求过我,眼泪汪汪的,我看着也可怜,又不好应他,到这会子都还心疼他,眼下就听你的意思,你要是点了头,咱们年前就把事办了,行哥儿年下到北平上任,你们小夫妻一道去,你看可好?”
毋望吓得不轻,忙摇头道,“我还是那个意思,不论怎么只把他当哥哥,他的心思我也知道,全当我辜负了他的美意,老太太快给他物色个二嫂子吧,我是不能够的。”
谢老太太无奈叹息,捆绑不成夫妻,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