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望这一夜睡得很不好,虽有幔子挡着,冷风还是呼呼的灌进来,手脚冻得几乎没了知觉,让她想起了当年流放途中的悲惨岁月。手炉早就没了热度,扔到一边去脱了袜子把脚捧在手里使劲儿搓,搓完一个再换一个,还是冷啊!天怎么还不亮?也不知现在几更,到底还要熬多久呢?
推开车窗看,路知遥面前的火早灭了,他不停的翻身,想来睡得也不踏实。毋望哑着嗓子小声喊,“六叔,你醒着吗?”
路知遥掀了被子坐起来,“怎么了?”
毋望看他满脸倦容忍不住想笑,到底是大家子的公子,养尊处优的长在富贵人家,就算小时学艺吃过苦,未必大冷天的露宿过,现下怎么样呢,一头乱发,两个黑眼圈,路六爷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路知遥摆摆头道,“可是冷吗?”
毋望打个寒战嗯了声,那边嘟囔道,“我也冷,还很饿,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说完摇头站起来生火,等火烧旺了招呼她下来,自己提了陶罐去河边打水。
毋望忙穿了鞋袜下地,哆嗦着烤了会子火,渐渐有了些暖意,便到干粮袋子里翻吃食,找来找去只有馒头。又到另一边找,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小袋面粉,顿时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路知遥回来时见她正提着布袋张望,便道,“别站着了,下面吃吧。”
毋望奇道,“还有面吗?我怎么没找到?”
路知遥闻言也去翻找,结果一无所获,看着那袋面粉咬牙切齿咒骂那个面店的老板,他要面条,那老板竟给他面粉,如今怎么办?吃糨糊吗?
毋望卷了袖子净手,笑道,“不碍的,吃揪面片吧。”
取了热水麻利地开始和面,不多时面团成了型,又揉了会子,一点一点揪了下进开水里。面片出锅后又遇到了新难题,没有佐料,只有上次吃剩的一钱胡椒,不管不顾地加进去,许是饿够了,两人吃得也很畅快。
填饱了肚子稍歇了片刻,东方渐渐发白,路知遥收拾了东西唤回路轻,重又套马继续上路,暗忖没想到不投宿竟这么麻烦,自己是男人倒还能咬牙挺住,她怎么好?女孩儿家也跟他风餐露宿吗?没得到了北平只剩一把骨头,到时候怎么同人家交代?或者找家客栈住下来,等明月君的人来接应了再出发……万一没等来明月暗衞,等来了朵颜三衞怎么办?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回头从小窗里看她,她正拿簪子挽头发,试了几次都不甚满意,最后把簪子收了起来,拢起头发随意用手绢扎了个辫子。太阳从偏窗里照进来,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她换了个位置,歪在枕头上打起了盹儿。路知遥的嘴角扬起来,这样的宁静美好,世上的争斗在她面前都显得丑恶,有一瞬间他竟想调转马头带她去天涯海角,不过只一瞬罢了,又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大丈夫当戎马一生,纠缠在这些儿女情长里岂不没出息?响鞭一甩,直把这些念头甩到九霄云外去,刚才的举棋不定也没有了,加快了速度前行,暗念着,快到北平吧,将她送到明月先生手里一切就都好了,他也会恢复正常了,快些吧……
到采石驿还有好几天的路程,中途路过一个叫流水镇的地方,两人一马逗留了小半日,采买了一床被子,两套男装,还零零散散称了两斤糕点和蜜饯。路家六爷想得比较周到,另外拎了一袋核桃粉和黑芝麻粉,打算长途旅程中给姑娘增加些营养。
毋望犹记得那碗胡椒面片害她很不雅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忙不迭提醒路知遥道,“六叔,别忘了买盐。”自己缩在马车里换了男装,戴上皂条软巾,复又整了整衣冠,穿了皂靴,下车背着手溜达了一圈。
路知遥斜眼看她,心道,神天菩萨,生员衫都穿得这么好看,嘴裏却讥嘲道,“真女气还是回车上去吧。”
毋望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踱到一个镜摊前挑了面菱花镜,要付钱时发觉路知遥没跟上。回头看,那颀长的身影流连在荷包摊子前,微低着头,水貂的皮领子衬得他愈发神姿秀朗,捏着一个粉色的荷包匆匆付了银子,抬头寻她,见她看着自己便局促起来,忙将荷包塞进袖袋里,快步赶上来道,“可看上什么?”
毋望指着镜子道,“要这个。”
路知遥点头付了钱,看看天色道,“耽搁有时候了,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