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子一听吃罪不起,急忙摆手道,“微云姑娘这话我可担不住,谁敢瞧不起爷和姑娘?不就是床褥子吗,我这就打发人换了,也值得姑娘动怒吗。”
毋望睨斜了她一眼,若只是一床褥子,也用不上大惊小怪了,最可恨的是她的态度,莫非素姐儿跟前她也这么没眼色来着?还是心裏压根不拿她当回事?说不定暗里还笑她是个填房呢……毋望被自己的推断吓着了,填房?想起这两个字便像有刀子在捅她的心窝子,和裴臻再好也不是原配,可不是吗,不论裴臻和素姐儿是真夫妻也好,假夫妻也罢,终究拜过天地的,头婚和二婚怎么能一样呢?她绞着帕子哀伤地想,原以为自己可以不计较,如今却又容不得你不计较,单看徐婆子言行里的轻慢就如鲠在喉,徐婆子愈是这样,愈是激起她的斗志来。她撂了帕子挑了挑唇角道,“妈妈既不肯补,那便罢了,我自己补也是一样的,被面儿破了也没什么,缝补好了一样能用。要是换了必是要扔了的,那种金丝儿织锦的,少说也值个三五两银钱,糟蹋了怪可惜的,破了的我来用,好的留着你们用就是了。”
众人一听大感不妙,那徐婆子倒还笃定得很,她这么说了也不快些服软,左手搭着右手,表情轻松地站着,竟是默认了。
毋望并不恼,又道,“不知两位奶哥哥可到府里了?”
徐婆子回道,“早到了,这会子在大爷书房里回事儿呢。”
毋望点头道,“往后若没有大爷传唤,两位奶哥哥就不要再进园子里了,咱们家女眷多,爷们儿常出入不方便,旁的没什么,万一坏了规矩就不好了,妈妈说是吗?”
徐婆子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欲反驳,又挑不出她的毛病,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抽着面皮儿道,“那哪儿成呢,园子里的事儿多,不进来没法子料理啊。”
果真是死咬着不肯松手的,毋望便顺着她的话头道,“那就别料理了,过会子把所有的账册子和各处的钥匙都送到我这儿来,园子里的事儿就不劳奶哥哥们操心了,累了这大半年该歇歇了,我若撂开手不管岂不成了吃闲饭的?”她抿嘴莞尔一笑,秋波微转间透出凌厉之色来,“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儿,舍不得您奶儿子就在园子里颐养吧,我年轻,好些事儿想得不周全,倘或妈妈不嫌麻烦就多提点我些;可若是妈妈想回府外的宅子里过,那就挑几个伶俐的小丫头子服侍,也是大爷的孝心,妈妈瞧怎么样?”
徐婆子气得几乎要发抖,心道好厉害的主儿,拿几个小丫头就想打发我吗?单凭她三两句的便要独揽大权了?哂笑一声道,“这怕是不合规矩吧,姑娘还未过门,按理说在府上住着是客,哪里有叫客人受累的道理?”
众人又转眼看毋望,看戏似的揣度她接下来如何应对。
毋望是泰山崩于前仍旧面不改色的高手,早就料到这刁奴会拿这话来搪塞她,便半真半假道,“恕我孤陋寡闻,这裴府还有如此的礼数,你们爷原会跋涉几千里到应天来迎客的,既这么的,那我明儿就收拾行李回去,这个家便由你们当,妈妈说可使得?”
这下子徐婆子怔住了,要是真把她挤走了,怕大爷面儿上不太好交代,只好讪讪地不说话。
毋望思量着该发作了,这徐婆子是个欺软怕硬的,自己好气儿她倒不当回事似的,遂起身对淡月道,“去回你们爷一声,叫他打发人送我回应天去。”语毕转身要往后身屋里去。
微云忙拖住她,对徐婆子声色俱厉喝道,“妈妈可醒事?姑娘和大爷怎么样,你就是不全知道,单看大爷日夜兼程地迎姑娘回来,难道还看不出三四分吗?什么客不客的?真把姑娘撵走了,依着大爷的脾气,凭你是奶娘还是亲娘,他何尝留过情面来着?妈妈还不求姑娘,回头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徐婆子这下着了慌,拦在毋望面前低声下气道,“这是怎么话说的?奴才原不过是受了太太之托照应着大爷,如今姑娘来了,理当把一应事宜交付给姑娘,这不是怕累着姑娘吗?”
毋望道,“妈妈快别这么说,我原是客,倒来抢着管家,叫别人听了自讨没脸,我自己也臊得慌,还是回应天的好,叫你们大爷另觅良配吧。”
众人忙都来劝,徐婆子一看了不得,要出大事,情急之下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扯着她袖子道,“求姑娘瞧在奶过大爷一场的份上别和我计较,不就是账册子和钥匙吗,也值得姑娘这样?只要大爷答应,回头我就叫我那两个儿送来,都给姑娘收着。”
毋望听了当真有些来气了,什么“只要大爷答应”,又是什么“给姑娘收着”,敢情自己抢着要做账房不成?恨道,“两个奶哥哥回完事便在二门上候着吧,瞧大爷那里可另有差使派,若没有就回自己庄子上待着。如今就是没有府里那二两月例银子也饿不着肚子,妈妈是聪明人,凡事也不必都说穿了,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妈妈说是也不是?”
徐婆子一窒,暗道蹬鼻子上脸起来了,倒要瞧瞧这么个黄毛丫头有多大的能耐,她不是要管吗?好得很干脆一股脑儿掼给她,她只当家是好当的呢,叫她受教几日,回头还得哭着回来求她,不咸不淡地应道,“姑娘说得极是,托姑娘的福,我也过两天轻省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