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娟眼里,李笑天曾是一个讲原则、不服输的真汉子,就算这些年过得这么清苦,他也是咬牙坚持,可这一次的毒打,让余娟感到了莫大的失望,她从未想过,自己引以为傲的男人,会像烂泥扶不上墙的醉汉一样对自己拳打脚踢。这一次余娟忍了,为了孩子,她忍得咬牙切齿。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李笑天又换了工作,这次是在一个稍大的饭店中当伙计,而饭店的正对面就是自己馒头店的旧址。李笑天每次下班经过那里时,都有一股莫名的怨气涌上心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笑天有了喝烂酒的习惯,而每次醉酒都免不了对余娟拳打脚踢。李飞这时才刚上高中,还未成年的他只能用弱小的肩膀去帮着母亲挡住伤痛。

长时间的隐忍,已经让这个善良的女人再也没有了支撑下去的理由。那一天,是李飞把母亲送到了火车站。李飞本是想让母亲逃离苦海,可他没有料到,那次一别,竟然成了他关于母亲的最后一段记忆。

余娟的不辞而别,让李笑天更加苟且偷安,有钱就买醉,没钱捡客人剩下的散酒也能买醉。

李飞从那以后就没再指望任何人,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他高中毕业后辍学,他的父亲也在不久后被饭店扫地出门。

刚踏入社会的李飞是两眼一抹黑,市区已经容不下没钱没势的父子俩,老家窑村的村屋,成了他与父亲李笑天最后的遮风挡雨之处。

回到老屋后,李笑天依旧是死性不改,每天醉生梦死。他父亲这副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飞早已见怪不怪。为了贴补家用,还不到18岁的李飞,不得不扛起经济的大梁。

可像李飞这种“一没文凭,二没背景,三没钱”的“三无”产品,最多也只能在窑村打打零工,赚点儿小钱糊口。

出来工作的5年里,他拎过泥兜,当过瓦匠,摆过地摊儿,出过苦力,没有投资的小买卖基本上他都做过,这好不容易鼓起的荷包,却被父亲的一场大病花得一干二净。

常年饮酒,让本来就有高血压的李笑天突然脑出血,如果不是李飞发现及时,估计早就见了阎王。东拼西凑花了十几万后,李飞终于让父亲活着出了院,可脑出血带来的后遗症,并没有让李笑天折腾多长时间,在脑出血二次复发后,李笑天终于还是归了西。

李笑天的离世,除了给儿子李飞留下了一大堆债务外,竟连一句像样的话都没留下。为了能早早地将负债还清,李飞依旧不能停下赚钱的脚步。

第二年10月,与李飞同村的马占山在窑村开了一家牛肉汤店,李飞主动去应聘了伙计。因为手脚麻利,老板马占山给他开出了“每月2000元,包吃不包住”的待遇。可以说这么多年来,李飞还是第一次拿到那么高的工资。

马占山的厚爱,让李飞工作起来相当卖力,杀牛、切肉、熬汤,几乎被李飞一人包揽。李飞的勤快,马占山也看在眼里,两人合作的第一年,马占山就收回了全部成本。第二年,资金宽裕的他,又给李飞连涨三级工资。每年近4万的收入,让李飞很快填平了债务的窟窿。而这一年,李飞已经整整27周岁。

就算是在大城市,晚婚晚育的年龄也不过二十七八,李飞生活在农村,如果再不讨个媳妇,估计这名声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坏。看着周围差不多年纪的都结婚生子,李飞何尝不想找个媳妇,可没车没房,有谁愿意跟他这样的穷鬼过日子?

李飞刚跑到父亲债务的终点,又得硬着头皮开始人生的起点。

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赚到更多的钱,他把商机瞄准了窑村中学每天上晚自习的学生头上。

农村的交通没有城市便利,学生乘车的需求,催生了另外一个产业——三轮载客摩托。

李飞算过一笔账,一辆三轮摩托可以载10个学生,每个学生收费2元,一趟就是20元。窑村中学为了缓解晚自习放学的乘车压力,初中和高中的放学时间是完全错开的,这样李飞每天晚上最少可以拉两趟活儿,一天40元,按照平均每月上课20天计算,一个月下来就是800元。而且给学生拉活儿,根本不占用时间,李飞全当是吃完晚饭活动筋骨。

于是李飞想都没想,便倒腾了一辆三轮摩托,当起了夜间载客司机。

和别的司机不同的是,李飞做任何事之前都习惯钻研。在他看来,用三轮车拉客,空间的大小决定了乘客的舒适程度,所以为了尽可能大地扩充空间,李飞宁可多花1000元焊接一个顶配车厢。

舒适的乘车环境,也赢得了学生们的一致好评,甚至还有一些李飞的“死忠粉”,情愿多等一会儿也要体验李飞的“豪华版三轮”。络绎不绝的学生,让李飞每天晚上都能多拉一到两趟,别的司机10点钟之前就可以回家暖被窝,可李飞却每天都要忙到十一二点。

让李飞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他每天的起早贪黑,才让他有幸接触了另外一个行当,而这个行当,让他一生的轨迹都发生了巨大转折。

那天是周日的晚上,李飞把学生全都送到家后,便像往常一样去美食街买一碗热腾腾的烩面,这是除了牛肉汤以外他最中意的美味。

“郑大姐,给我整一碗,多放点儿辣子。”

店老板忙招呼了一句“好嘞”,接着便开始抓面。

李飞从竹筐中抓了一把蒜瓣儿,独自找了一个没人的座位。他刚想把一头扒皮蒜扔进嘴里,就听有人站在路口高喊:

“车主在不在?这是谁的车?”

“难道是堵路了?”李飞起身,“郑大姐,面一会儿再煮,我去看看咋回事儿。”

“行,等你回来。”

叫喊声还在继续:“车主在不在?”

李飞循声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着站在车边的中年男子:“大哥,啥事儿?我这也没堵路啊。”

“我可算找到一辆车了。”中年男子差点儿就喜极而泣了。

李飞有些纳闷儿:“大哥,你啥意思?”

“兄弟,咱借一步说话。”

“你说借就借?有啥话不能在这儿说?”

男子应许地点了点头,接着从兜里掏出100元钱拍在了李飞手里:“帮我拉趟活儿,干不干?”

“拉什么?从哪儿到哪儿?”

“化肥,从窑村垃圾场拉到窑河湾。”

“大哥,才不到5公里的距离,你这钱给得也太多了。”李飞嘴上这么说,可手里却把钱攥得死死的。

男子不以为意:“我给你你就收着,我这儿着急得很,你要是不忙,咱们现在就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哥,上车。”李飞像捡到皮夹子似的兴奋。

中年男子一头钻入了车厢,接着掏出手机,长舒一口气说:“你也真是的,三更半夜给我送货,我找了一条街才找到车。得得得,我知道了。你把货放在窑村垃圾场后面的树林里,我马上就到,钱回头转账给你。”

车厢隔音效果很差,男子的话,李飞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买个化肥,咋偷偷摸摸的跟买毒品一样?难不成真是毒品?”李飞一想到这里,心里突然一紧,“这他妈大半夜的,别回头把命给搭进去。”

“小伙子,小伙子。”男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李飞强装镇定,应道:“咋了大哥?”

男子趴在车厢上用来透光的玻璃孔前说道:“你回头把车开到垃圾站后面的树林里。”

“啊?去树林里干啥?”李飞明知故问。

“我要的化肥就在树林里。”

“哦。”

“小伙子,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儿害怕呢?”

“没、没、没啊,哪儿能啊。”

“你放心,我老家就是窑村的。”

“哦?窑村哪儿的啊?”

“窑村篱笆社的,我姓孙。”

“篱笆社孙家可是大户啊,据说出了好多个千万富翁,那个最有钱的叫啥来着……”李飞故意拖长音想试探试探。

“叫孙全德,他还有三个弟弟,都是开山炸石头发家的,他小闺女上个星期六才回的门儿,按辈分,我管孙全德叫叔。”

要说孙全德,窑村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所居住的篱笆社就是最接近本埠市的地方,谈起开山炸石,他绝对是始作俑者,当年就是他带着兄弟三个顶风作案,干的第一票。

这年头谁有钱谁就是爷,孙全德兄弟四个因为干得最早,所以在炸山这一行当有绝对的话语权,篱笆社有不少人都是跟在他后面起的家。在农村,很少有人会去过问你的钱来路正不正,只要你有钱,你就是成功人士,就是人人膜拜的财神爷,村民看你的目光里只有崇拜。所以孙全德的名号在窑村几乎到了如雷贯耳的程度。因此,知道孙全德不奇怪,但他小闺女上周六回门儿,这个消息不是近亲绝对不会知道。孙全德有钱以后,为人便十分低调,家里的红白喜事都不轻易外传,李飞要不是上周六被马占山喊接人,他也不知道原来那天是孙全德小闺女出嫁。男子能说出这个细节,这总算让李飞吃了颗定心丸。

“小伙子?”

“嗯?咋了孙大哥?”李飞这次说话的口吻轻松了许多。

“这回你该信我了吧?”

“信、信、信,咋能不信啊!”

“得,我看你小伙子也怪实在,你回头把东西给我送到地儿,等我一个小时,我再给你100元钱,多帮我跑一趟,咋样?”

“成啊,反正我也没啥事儿。”

闲聊之际,李飞已经把车驶到了约定地点,当他看到满地的编织袋时,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来,小伙子,帮我搭把手。”

“哎!”

李飞和孙姓男子忙活了十几分钟,总算是把10多个无色编织袋塞进了车厢中。

“孙大哥,车厢坐不下了,要不你跟我挤前头?”

“嗯,行,反正也没多远。”

李飞扭动点火钥匙,把大半座椅让给了对方:“孙大哥,你这是啥化肥啊?咋袋子上什么字都没有啊?”

“就是普通上地的化肥。”男子打着哈哈,明显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李飞也很识相地没有再往下问。

“左转,直走,左转……”

李飞在男子的指挥下,来到一个破旧的院子前。

“把货卸在院子里,你在外面等我一个小时。记住,千万别抽烟。”说这话时,男子的表情相当严肃,口气中甚至还带有一丝警告的味道。

对于男子态度突然的转变,李飞先是一愣神,接着重重地点点头:“孙大哥,你放心,我从来不抽烟。”

男子欣慰地点点头:“不抽烟好,不抽烟好。”

李飞嘿嘿一笑,然后在男人的指挥下,把车中的化肥全部卸在院子中,接着便被客气地请出了院子。

人都有窥视心理,你越是不让看,往往就越想看,李飞也是一样,他蹑手蹑脚地扒着院子的门缝,借着院内一丝昏黄的灯光,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只见男子把近1吨的化肥全部倒在地上,接着又在小心翼翼地称量其他两种东西,最后将三种东西混合之后,便开始用大号的木锨来回翻动,与此同时,院子中的一口大铁锅被炉火烧得通红,粉末状的木屑被男子倒入其中,翻炒至焦黑,炉火迅速被闷灭,紧接着刚才的化肥混合物也被倒入,继续翻炒,几分钟后,泛黄的成品被装入了刚才的编织袋中。如此反复,院子中的所有化肥又被重新包装。

李飞就算再没见过世面,当看到这一幕时,他也完全明白对方在干什么。用硝酸铵炒制炸药,在窑村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村里的有钱人,几乎都是靠炸山发的家,可要想干这一行,没有炸药绝对没戏。正规炸药厂的炸药,不出售给私人,于是这种土炸药就成了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因为土炸药爆炸威力小,所以每次炸山的需求量也是水涨船高。遇到松散的石头,每晚一两吨已经足够,要是炸眼打得深,没个五六吨根本拿不下来。

虽说土炸药是供不应求,但炒炸药这活儿,并不是人人都能干。万一有什么闪失,估计连命都能搭进去,这也是为啥炒炸药利润巨大,却很少有人靠这个吃饭。

李飞早就听说干这个来钱快,他自己私下里也研究过炒制炸药的方法。在他看来,土炸药要想炒得好,无外乎两个要点,精确的配比和绝对的温度。

配比这东西是硬性指标,老手都知道,就三样:硝酸铵、木屑和硫黄。这种配比其实和黑火药中的“一硫、二硝、三木炭”有异曲同工之妙。

黑火药中的硝是硝酸钾,硫是硫黄,炭就是木炭。而硝铵炸药中的硝,变成了硝酸铵,硫还是硫黄,而木屑炒黑实际上也就是木炭。

可市面上很难购买到高纯度的硝酸钾,所以硝酸铵就成了不二的替代品。

配方敲定,那剩下就是温度的控制,如何将三样东西充分融合,这绝对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技术活儿。

传统的工艺就是孙姓男子正在操作的流程,这种手法有很多缺陷。一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二是由于炒锅容量有限,分批炒制会造成大量的原料浪费;三是硝酸铵反应不完全,容易造成炸药失效。

李飞曾构想过一个既省时省力又不浪费原料的方法。

云汐市盛产深层优质煤,煤炭纯度很高,相比起木屑炒黑,前者绝对是超优质的“炭资源”。而煤炭还有一个好处,可以燃烧放热。摸清楚这个规律,剩下的过程就可以简化成以下几个步骤:

准备好硝酸铵;按照比例配好高纯度煤炭;把煤炭加热,拍成粉末;混入硝酸铵翻炒;待温度稍微冷却,加入硫黄等其他配料,接着翻炒;装袋。

这样炒制出来的硝铵炸药,只要温度拿捏得准,几乎不会有原料浪费的情况。

但遗憾的是,李飞这种新型的方法,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因为他压根儿就没有购买硝酸铵的渠道。

而今天对李飞来说,正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自己的这套方法可行,那简直是颠覆传统的转折点。想想那么多人靠这个发了家,李飞的激动之情无以言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以后“香车美女”的日子。

“小伙子,麻烦进来帮我抬一下。”男子略带疲惫的声音再次从院内传来。

李飞应了声“好嘞”,便卖力地将编织袋再次装车,20分钟后,李飞把车厢锁死,再次开口问道:“大哥,装完了,送哪里?”

“嗯,我带路,你跟着我走就行。”

“得嘞。”

“小伙子,你是个聪明人。”男子话里有话。

“你放心,大哥,都是窑村人,我知道啥该说,啥不该说。”

“哈哈,你既然能听懂我说啥,那我就不藏着掖着了,小伙子,给我个电话,以后有活儿还找你。”

“没问题啊,xxxxxxxxxxx。”

“行,我给你打过去。”男子按动了“拨号”键。

“嗡嗡嗡……”李飞感觉到了振动,“大哥,你全名叫啥,我回头给你备注一下。”

“干我们这行,从来不用真名,别人都喊我‘孙大炮’,你也这么喊我就行。”

“得嘞,‘大炮’哥。”

看着口齿伶俐的李飞,“孙大炮”心里甚至挺喜欢:“对了,小伙子,你叫啥?”

“那个……你就喊我‘飞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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