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第二天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方超被“烟杆”带上了吉普车,和昨天不同的是,此时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车子颠簸了几个小时后,他被带进了一个商业区。
“从今天开始,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在这里生存下去,一个月后我再来接你。”“烟杆”临走时丢给了他一个背包,包中除了一把金属折叠刀外,只有几件换洗衣物。
在窑洞中时,方超除了干活儿、睡觉外,最喜欢听二奎讲故事。二奎比他们都大,看面相少说有十六七岁,他被送进窑洞时,已没了左腿。二奎是个“扒子”,从小就被人带到大城市偷东西,据他说,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顺手牵羊。不过“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二奎在一次入室盗窃失手后,被围观群众打断了腿,接着就被团伙老大卖给了黑煤窑。
方超在窑洞中可没少听二奎说的传奇故事,当“烟杆”走远之后,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和二奎说的那么相似。
“难道自己落入了一个盗窃团伙?”方超年纪不大,但复杂的生存环境,让他比同龄人要成熟太多。有些人或许觉得这是一个报警的好机会,但对方超来说,他从未有过这个想法。首先,他压根儿不知道那个他生活了多年的黑煤窑到底在什么地方。其次,就算是报了警,他还是一样没饭吃、没钱花,之后的日子依旧没有着落。接受过二奎的洗脑,这些问题方超早就看得极为透彻。
想通了的方超,抱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态度,接受了目前的人生设定。他用了半天的时间走完了整个商业区,他发现商场的卫生间可以提供饮用水,银行的自动提款间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这两个问题解决以后,剩下的就是如何填饱肚子。商业区餐馆并不是很多,而且都是环境优美的高档餐厅,餐厅内的服务员更是无比勤快,客人一走,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就会被丢到垃圾桶中,如此一来,方超连讨饭的机会都没有。
二奎的经历,让方超对偷盗有着本能的反感。他这辈子的愿望很简单,只要有口饭吃,有间屋睡,再能弄点儿零花钱打打牙祭,他也就别无他求。
接连饿了两天的方超,始终没有跨越雷池,直到第三天,他在路边遇到了一位“传单小伙儿”时,才仿佛看见了新大陆。在方超的苦苦哀求下,小伙儿将他带到了雇主那里。雇主以“不能雇用童工”为由,拒绝了方超的要求。而方超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可抓,哪里会轻易松手?软磨硬泡一天后,方超换上工作服,戴着一顶鸭舌帽,开始了发传单的生活。一天20元的收入,方超果腹后竟还有剩余。他把每天省吃俭用的钱以零换整,一个月后,他的鞋里竟攒下了整整300元。
约定的时间很快到来,方超被“烟杆”带进了城中村的一个小旅馆内,在“大圣”的逼问下,方超不得不一五一十地将这个月发生的种种如实交代。
“这小子有点儿意思。”这是“大圣”对方超的评价。
当时的方超以为自己受到了表扬,后来他才明白,做一个坏人的前提,不是你要多么恶,而是要学会如何适应环境。
在旅馆好吃好喝待了两天后,方超又被送到了另外一座城市,这次他的任务是在一个月内赚到3000元钱。一天100元的收入对成年人来说都绝非易事,何况当时的方超只有十来岁。
汉海美食街,这是“烟杆”给方超选的第二个“升级地图”。和之前商业区的“新手村”相比,这里的情况要复杂太多了。
夜幕低垂,美食街的大排档生意好不热闹,食客们三五成群坐在四方桌前举着啤酒大摆龙门阵。虽然有些人的钱包就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除非是逼不得已,方超还是不想把自己归为小偷一类。
在车水马龙中穿梭了一整天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卖花。300元的启动资金,足够方超周转,1元的成本,4元的利润,卖得好的情况下,方超一晚上就有接近200元的纯收入。
“看来3000元钱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在方超沾沾自喜之时,几个卖花男孩儿却将他堵在了巷口的角落中。
“小子,混哪里的?知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听对方这么一说,方超心里知道今天要栽了,在支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时,对方七八个拳头已招呼了上来。那天晚上,方超被打得遍体鳞伤不说,几天辛苦赚来的钱也被洗劫一空。许久之后,方超忍着剧痛蹒跚地回到了附近公园的凉亭内,“烟杆”送给他的折叠刀,就埋在凉亭旁边的泥土中。
此时此刻,二奎的经典语录在方超的耳边逐一浮现:“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人。”“欺负到头上,哪怕是豁出命,也要干!”
“好,跟他们干了!”好不容易吃上几顿肉的方超,永远不想重蹈二奎的覆辙,“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黑煤窑!”方超把刀攥在手中,重新回到了刚才的街角。
二十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美食街从热闹逐渐变得冷清,打他的几个小孩儿正蹲坐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细数着一天的收入。
方超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为首的男孩儿,他二话没说,一个箭步冲到跟前,在男孩儿还没反应过来时,那把折叠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给你们3秒钟,把钱给我交出来!”
几个小孩儿年纪虽然不大,但出来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刀虽然在脖子上划出了鲜血,可为首的男孩儿并没有称臣,他昂着头回道:“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是大c哥的地盘,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少废话!”一想到有可能会被送回黑煤窑,方超突然失去了理智,他没有再跟男孩儿废话,干净利落地把刀刺入了对方的大腿,为首的男孩儿瞬间发出杀猪似的号叫。
“给不给?”对方还未来得及应答时,方超又刺下了第二刀。
“给不给?”就在方超抬手准备刺第三刀时,男孩儿已被他的气势给折服:“停,停,停,给,给,给。”
方超怒睁着眼睛,扫视围观的其他人。
为首的男孩儿嘴唇已没了血色,他忍着剧痛发出指令:“快把钱给他,打电话给大c哥,让他带我去医院!”
纸币包裹着硬币敲击地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成摞的零钱被归拢在塑料袋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儿把塑料袋举到了方超的面前:“放了老大,钱归你了。”
方超往后慢慢撤步,当确定身后一切安全时,他快速地抢过钱袋跑出了巷子。
第一次出手,方超一共抢到了1535元。相比之前苦哈哈地发传单,这种不劳而获的快感让方超很是享受,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心中那股不被撼动的善念,竟有了一丝松动。
接下来的几天,方超过起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大c哥发动了几十人不分白天黑夜地找寻他的下落,好几次绝处逢生,让他不得不暂时避避风头。
抢来的钱在每日开销中逐渐减少,为了完成“烟杆”交给的任务,他迫不得已把目标对准了半夜三更来公园厮混的情侣。每当情侣们你侬我侬之际,便是方超顺手牵羊的最佳时机。和别的小偷比起来,方超可以算得上“偷中楷模”。每次偷盗,他只求财,钱包中的身份证、银行卡,他会就近扔在垃圾桶内。
几次得手后,方超的手法越发娴熟,他的收入也是成倍递增。就这样,方超昼伏夜出,总算熬到了约定期限。
和上次“傻白甜”的一个月相比,方超感觉自己这个月明显“成长”了许多。为了躲避追杀,他学会了察言观色;为了捏到钱包,他学会了沉着冷静。
“难怪二奎说,‘社会是个大学堂’,原来如此。”方超用这句话给本月的经历做了一个总结。
本次任务顺利完成,作为对其“对口培养”的“烟杆”倍感欣慰。为了犒劳方超,这一次,“烟杆”带他外出潇洒了整整一周。待方超缓过劲儿来之后,又开启了第三次“历练”。
这次“烟杆”给方超提出的要求是,一个月内赚够1万元。见方超有些为难,“烟杆”也向他透了实底,只要方超能够完成这次任务,便可直接“出师”。
一想到是最后一次,方超也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不过在一个四线城市的城中村内,要想一个月弄到1万元,除了溜门撬锁,几乎没有别的法子。然而城中村的住户不像小区那么有钱,1万元,不撬个一二十家估计很难达到这个数目。
方超花了两天熟悉环境,他把城中村的房子按照偷盗难度分为a、b、c三类。最好偷的c类,他可以翻窗入室;中等难度的b类,需撬锁入门;难度最高的a类,他暂时还没有想好应对的策略。
方超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极端的生存环境让他比同龄人善于思考,他认为,防盗意识越高的住户,家里的值钱东西可能就越多,于是他没有先从最容易的c类下手,而是直奔b类而去。
方超的作案手法很简单,概括起来就两种:长竹竿挑物、玻璃刀破窗。手法简单,可不代表是个人都能得手,这需要极好的心理素质,若不是经历了一个月的“偷包训练”,方超绝对不会那么得心应手。
一晚上作案5起,方超只干了3天就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也不知警察用了什么方法,在方超作案后的第4天,他的通缉照就贴满了整个城中村。方超感觉情况不妙,他提前将盗取的5000多元钱藏匿起来,准备溜之大吉。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刚做完善后工作时,便衣警察就在巷口将他一举抓获,当他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他觉得这次算是彻底玩儿砸了。可意外的是,经过一夜的审讯,第三天一早方超又被原封不动地放了出来,原因是《刑法》规定,方超作案时不满14周岁,无须负刑事责任。方超虽然没有户口,但根据法医出具的骨龄鉴定显示,他确实未满14周岁。警方在寻赃无果又联系不上其家人的前提下,只得在侦查期限届满后将他释放。
二十一
被抓风波让方超又学到了一招,只要未满14周岁,作案是不用坐牢的。法律的“漏洞”让方超欢欣鼓舞,有了这层天然的保护罩,在剩下的20天里,想要弄到5000元简直轻而易举。事实证明,方超的想法完全正确,那天夜里,他鼓足勇气连偷了3家a类住户,“烟杆”下的1万元任务,一夜齐活。
不过他的动作再次惊动了警方,“二进宫”的方超似乎掌握了警察的套路,例行审问之后,方超又一次被安然无恙地释放。
一个月后,方超在指定地点见到了“烟杆”。
“好小子,表现不错!”“烟杆”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方超捕捉到了一条脊背发凉的讯息,那就是他的一举一动全都在“烟杆”的监视内。
方超乖乖地把1万元钱码放整齐,递到了“烟杆”手中:“三伯,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接下来当然是去干大事。”“烟杆”把那一沓钱在手上甩了甩,“不过咱们还要等段时间,你那几个同伴可没有你这么有灵性。”
二十二
三个月的“历练”,让方超有了彻头彻尾的蜕变。当他已经做好“偷盗”准备时,“烟杆”却把他带进了另外一个行当。起先方超对这行是一无所知,他每天只是机械性地按照“烟杆”的意思,把一包包牛皮纸送到指定的地点,然后再把对方给的现金放在背包中如数带回。
方超不是傻子,1万元有多重他心里清楚,那么一小包的东西,能换来几万元的现金,用小脑想想都知道牛皮纸袋中装的是什么。但方超习惯“看破不点破”,“烟杆”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从来不多问一句、多言一语。
就这样,打扮成中学生模样的方超每天背着书包,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而他的所作所为,则全部在“烟杆”一伙人的掌控之中。一个月后的某天下午,方超做完交易,照例将书包交给了“烟杆”。
“三伯,今天的纸袋全部交接完了。”
“烟杆”嘿嘿一笑:“小超,你是个聪明孩子,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三伯这一个月让你送的是什么?”
方超摇摇头:“三伯不说自然有三伯的道理,小超只管照做,不会细问。”
“烟杆”欣慰地点点头:“三伯没看错人,你是我近几年见过的最优秀的小伙儿。”“烟杆”说完,从腰间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撕开,袋中雪白的粉末忽然散落一地。
之前方超只是猜测,可当亲眼见到这些东西时,他还是吓了一跳,在黑煤窑他可没少听过关于“吸贩毒”的事情,偷盗被抓到最多只是坐牢,可贩毒却是要被枪毙的“行当”。
“烟杆”见方超大惊失色,心里猜出了七七八八:“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让你送的是什么,是不是?”
“是,是的,三伯。”
“什么时候猜到的?如实回答。”
面对“烟杆”的威压,方超只能实话实说:“送货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哦?第一天就知道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钱的重量。”
“重量?”
“嗯。”方超点点头,“1万元旧钞大约重3两,我第一天送货换回来的钱总重有1斤多,折算起来大概是4万元。我以前在黑煤窑听别人说过,一小包毒品就能卖上千元,三伯你第一次给我的牛皮纸袋,加起来还没有一袋方便面重。这么点儿东西,换回来那么多钱,我就琢磨着袋子里装的是不是毒品。”
“烟杆”“哦”了一声,接着问:“那你这一个月有没有打开包装?”
“没有!”
“既然你怀疑是毒品,为什么不打开?这要是被警察抓到,你的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方超这一个月想过无数回,说不怕,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但事到如今,他又哪儿来的退路。好在他今年才12岁,距离14岁还有2年,有了年龄上的“保护罩”,他不会太过担心。与其现在撕破脸被送回黑煤窑,还不如将计就计,缓上2年再寻找出路。于是方超按照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回答道:“是三伯把我从黑煤窑解救出来,如果不是你们,我说不定就累死在了黑煤窑。与其在那里暗无天日,还不如跟着三伯闯江湖,就算有一天被枪毙了,也比死在黑煤窑中强百倍。”
“说得好!”“烟杆”用手指从地上抠起一点儿白粉抹在方超口中。“细腻无味”,这是舌尖的味蕾传递给方超的讯号。就在他还在诧异传说中的毒品为何与面粉一个味道时,“烟杆”又紧接着从书包中掏出了牛皮纸信封,信封中一张张印着“玉皇大帝”的钱币被他倒落一地。
“纸钱?那我刚才吃的……”
“是面粉。”“烟杆”拍了拍一脸茫然的方超,“恭喜你小超,你过了最后一关,从明天起,三伯带你干大事,不过你放心,每次带货前,三伯都会给你规划好路线,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二十三
2007年中秋,渡过了“九九八十一难”的方超,正式成了“烟杆”的门徒。所谓“不知者无畏”,虽然方超很早就猜到自己送的是毒品,但事实上,他还抱有相当大的侥幸心理,可当方超真正踏进这一行时,那种巨大的心理压力,无时无刻不伴随他左右。这种感觉,就仿佛手中握了一个拉开引线的手榴弹,到底是在手中爆炸,还是扔出去后再爆炸,方超难以预测。
如何克服心理障碍,一直是方超最为头痛的事情,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解开他心结的竟然是一张医院的体检单。那是2009年2月的一个晚上,方超躺在床上感觉身体有些明显的不适,而这种不适要比感冒发烧来得强烈。实在支撑不下去的他,在“烟杆”的陪同下,去医院做了一个全面检查,最终的诊断结果是hiv呈阳性。
方超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化验单:“三伯,我怎么会得这种病?”
“烟杆”并没有因此对方超另眼相看,他安慰道:“现在这种病的病源很多,尤其是那些吸毒者,最容易感染这种病,你是不是在送货的时候没有注意?”
“我……”方超的脑袋一片混乱,这些年他已记不清送过多少次货,也记不起跟多少个瘾君子接触过,到底是谁传染给他的,他就算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烟杆”又说:“据我所知,生活在黑煤窑的人也有很多得这种病的,你小时候在那里生活,你有没有印象?”
吸毒者这边还没捋清楚,方超怎么可能还记得起煤窑的事?他长叹一口气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烟杆”搂着方超并排蹲坐在墙根下,几支烟抽完,“烟杆”掏出手机,以“hiv”为关键词打开了百度:“你三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得这种病的人我也见过不少,其中有好些人活得那叫一个滋润,任何事都有两面性,看你怎么想。”“烟杆”将手机递给方超,“你看,网上都说了,这种病只要有药物控制,比糖尿病致死率还低,你也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以后该吃吃,该喝喝,三伯去黑市上给你买最好的进口药。”
“烟杆”平平淡淡的几句话,让方超感激涕零,巨大的心理压力化成泪水,在医院大楼的墙根下释放出来。
“烟杆”拍了拍方超的肩膀:“干咱们这行,本来就是把头拴在裤腰带上,过一天算一天,不要把这个当回事,而且你得这个病,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救命?”方超停止了抽泣,一脸疑惑地看着“烟杆”。
“要是让警察知道你得了这种病,看守所都不敢关你,你说是不是救命?”
“也对。”方超抹了一把眼角,“警察也是人,他们要是知道我得了艾滋病,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烟杆”嘿嘿一笑,“今天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三伯就去给你买进口药。”
第二天一早,方超还睡意蒙眬时,“烟杆”便把一盒写满英文的药瓶放在了他的床头:“每天一次,一次一片,记得要坚持吃。”
“烟杆”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方超起身甩了甩有些刺痛的脑袋,从门缝中吹进的凉风让他清醒不少,他习惯性地抽出一支烟点燃,此刻的画面与往常相比,少了惬意多了忧愁。虽然“烟杆”的“心灵鸡汤”让他不再那么难受,但要想完全化解伤痛,也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
一支、两支、三支,方超的脑海中一直在做一个比较,他在想,如果自己还在窑洞,是否会比现在过得舒适?窑洞的生活没有压力,纯是坐吃等死;而现在的生活处处充满危险,说不定哪天就脑袋不保。但退一万步来说,只要不掉脑袋,就算是蹲监狱也比在窑洞强。
“既然我不想选择原来的生活,那只能屈服于现在的生活。”想通了的方超,拧开药瓶,吃糖豆似的把药扔进嘴里,“还有糖衣,口感不错。”
重新走出房间的他,仿佛渡劫成功的上神,快接近无欲无求的状态。“快活一天是一天,每天赛过活神仙。”这是方超给自己余生定下的终极目标。
二十四
6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辗转了多个城市的方超一伙,准备在云汐市落地生根。团伙老大“道北”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用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几人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在云汐站稳了脚跟。至于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方超不得而知。他的职责就是送货,其他的他不该问,也不能问。
每天送完货后,方超都会在自己的小屋中醉生梦死,他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谁承想,在他人生的拐点又遇到了一个人。
那是7月的一天凌晨,“烟杆”拿了5个小包塞给方超:“熟人介绍,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钱已转账付清,你送到地方就行。”
方超接过字条,瞄了一眼,接着用打火机点燃。5包2克装的自封袋被他塞进了特制的苹果手机内,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换了一件印有“电力抢修”的黄马甲,随后骑着摩托车朝目标地驶去。
交货地点是云汐市郊区的一栋自建别墅内,方超打开手机摄像头扫视一周,确定附近没有红外监控后,他压了压棒球帽的帽檐,快步朝别墅的院墙附近走去。
方超在电视上看过太多毒贩被抓的视频,所以每次交货前他都要排除一切危险后才会放货。他戴上手套,一个助跑爬上了院墙。占据制高点后,别墅院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1层的房间亮着灯,透过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间内站着三男两女。其中一名年纪稍小的女子,衣服已被强行脱去大半。几人的交谈,隐约从屋内传出。
“怎么,还害羞?难不成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哭哭啼啼的,扫了咱们的雅兴!”
“三位哥哥,我这朋友刚出来做没几天,她是卖艺不卖身,你们有什么要求,冲我来就行。”一位年纪稍大的女子,将三人挡在了身前。
“你这‘黑木耳’,老子吃腻了,今天我非要尝个鲜!”一位浑身“雕龙刻凤”的光头男子一把将年轻女子推倒在地。
“不要,不要!”年轻女子死死地拽着自己的一字裙,眼中噙着泪水。
“我x,用那么大的劲儿,难不成今天我还真碰到了个处?”屋内的三名男子哈哈大笑。
“哥,我妹妹只做平台,不出大活儿,要不是你们强行把她拽上车,她也不会跟我一起过来,要不这样,你们放她回去,我再叫一个妹妹过来。”
“少给我废话,你们ktv小姐,有几个干净的?不就是想加钱吗?只要把我们兄弟三个伺候好了,一人1000元,怎么样,哥给的价钱够高了吧!”
“哥,真不是加钱的事,我这个小妹真不行。”
“一人1000元还不满意?我看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一把拽住了女人的长发,对身后的两名男子说,“去,把她的衣服给扒了!”
“不要,不要!”年轻女子坐在地上苦苦哀求,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敌得过两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女子的一字裙很快被撕开,一条粉色的内裤让3名男子都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我x,这身材正点啊!”
“那是,要不然我也不会把她拽上车。”
“悦悦,别挣扎了,没用的,干我们这一行,迟早要走这一步。”见无力反抗,女人最终只能劝说。
送货多年,方超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什么吸完毒后强奸少女的、持刀行凶的、自伤自残的,他早已见怪不怪。在方超看来,毒品就是魔鬼的勾魂药,只要谁敢碰,就等于坐上了通往死亡的列车,所以方超虽然送货,但是这东西他绝对是一点不沾。
方超送货喜欢把风险降到最低,眼前这一幕,分明是要上演“强暴民女”的桥段,为了防止出现不必要的麻烦,他绝对不会等到事发后再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方超快速绕到大门前,按响了门铃。“叮咚,叮咚。”
“谁啊?!”院子内一名男子高喊。
“我是供电局的,是不是你家打的抢修电话,说线路烧毁了?”
“你带电线了吗?”
“带了5米,足够用了。”方超刚说完,大门内侧就发出“咔咔咔”的开门声。一个男子探出头来小声问:“安全吗?”
方超“嗯”了一声,接着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什么情况?”文身男从屋内走出。
“东西到了。”
“我x,这么快!”文身男“嘿嘿”一笑,“验验货,完事之后,给这个兄弟拿200元钱跑腿费。”
“得嘞。”开门的男子伸出右手,方超从手机中抠出白粉递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名年轻女子突然从屋内冲出,一溜烟儿地跑出了门。
手握毒品的男子刚想去追,方超突然伸出右脚,把男子绊倒在地。
男子被摔得龇牙咧嘴,方超慌忙弯腰搀扶:“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帮你去追来着……”院内没有开灯,能见度很低,况且方超本来跟这件事就没有任何关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故意为之。男子被方超扶起,摆了摆手:“没关系,跑了就跑了吧。”
“那行,货ok不?”方超问。
“没问题。”男子回答。
交易成功后,方超没有停留,推门闪进了夜色中。
二十五
“出门换装”是“烟杆”传授给他的经验。每次送货,方超都会准备两套衣服,交易前一套,交易后换另外一套,这样就算有人发现他的行踪,也会带来很大的迷惑性。
方超在确定四下无人后,走进了一个在建楼房内。可就在他刚换好新装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换下来的衣服能给我穿吗?”
听到声响的方超,感觉天灵盖都要炸开了。要知道,每次送货他都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刚才换装时,他却把口罩给摘了下来,也就是说,对方极有可能看见了他的真实容貌。
方超慢慢地将手置于腰间,那把藏在皮带中的匕首已做好了出鞘的准备。“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我刚才在别墅的院子里见过你,我身上没穿衣服,你能不能把手里的衣服给我穿一下,我回到家就还给你。”声音从未完工的楼梯间传来,方超走近一看,发现一名女子全身赤裸地蜷缩在一块木板后。
“你刚才看见我长什么样了?”方超语气冰冷。
女子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我刚进来没多久,就听见有人也跑了进来,我没穿衣服,所以不敢出声,当我看到进来的人是你时,我才说的话。”
“哦?听你这么说,似乎很放心我一样,但你我素未谋面,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
“不不不。”女子连声道,“你进别墅门时,我就注意到你了,我一直在找机会逃跑,当我跑出门时,追我的人被你绊倒在地,所以我断定你是个好人。”
“好人?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我。”
“至少你帮了我,你在我心里就是好人。”
方超的视网膜很快适应了环境,女子说话时的神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在黑道中游走了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他能从人说话时的一颦一笑,看穿这个人的本质。透过方超的眼睛,女子至少暴露了三个特征:单纯、没心眼儿、容易相信别人。基于这三点,方超可以断定,女子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威胁。
“你叫悦悦?”方超把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
女子生怕方超会反悔,一把将衣服抢在怀中,确定衣服已在她的控制范围内,女子这才轻松地回道:“悦悦是我的小名,我的大名叫鲁悦。”
方超转身走到一旁,心中暗笑:“还以为说漏了嘴,没想到这妮子一点儿心眼儿都不长。”
因为患有艾滋病,方超长这么大从来没碰过女人,深夜,一男一女共在一个屋檐下,说千道万都有那么一点儿暧昧,就在方超想看看自己的衣服穿在一个女人身上到底是什么样时,对方突然的惨叫,让他心中一惊。
“怎么了?”方超下意识地又将手扶于腰间。
“脚,我的脚!”鲁悦一瘸一拐地从楼梯间走出,“跑出来的时候没有穿鞋,刚才可能踩到铁钉了。”鲁悦一抬脚,果然有一根铁钉牢牢地扎入了她的脚心。
“钉子上有铁锈,你得上医院打破伤风,否则感染了,你的小命就没了。”
说话间,鲁悦一把将方超搂住:“我现在身无分文,你好人做到底,带我去医院行吗?花多少钱,我一定还你!”
一般只要货安全送到,“烟杆”不会限制方超的自由,今天是他生平第一次和一个女人产生瓜葛,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下,方超似乎也很乐意把这种暧昧保持下去。
“要不要我背你?”
鲁悦赤脚在地上走了几步,但剧烈的疼痛,不得不让她听从方超的建议。
“那就谢谢你了!”
见方超已半蹲着身子,鲁悦不好意思地趴了上去。
“酥胸袭背”使方超瞬间有了种触电的感觉,乡村小道坑洼不平,方超每踏一步,都能享受到那种软绵绵的摩擦。
“你再忍耐一会儿,我的摩托车就停在前面。”
“嗯!”鲁悦轻启芳唇,淡淡的香水味顺着方超的耳畔一直绕到了他的鼻尖。嗅觉和触觉的双重刺激,让方超产生了一种恋爱的错觉。
“喂,那是你的摩托车吗?”在鲁悦的提醒下,方超这才发现自己已走偏了几十米。
“哦,太黑了,没注意。”方超脸颊一红,快步到车前。
车停放的位置,是他早就选好的安全区,他将鲁悦扶上后坐,一脚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二十六
县级以上的人民医院只要问诊就要办理就诊卡,连夜间急诊也是一样。所以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方超一般不会选择大医院。可现在是凌晨3点,除了大医院的急诊,几乎没有一家社区医院还在营业。
方超绕着整个城区风驰电掣一圈后,依旧没找到可以医治的地方,他摘掉头盔看向鲁悦:“你信不信我?”
方超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鲁悦摸不着头脑:“什么信不信你?我怎么听不懂。”
“前面有个24小时营业的药房,我去那里买药来帮你处理伤口。”
“你还会打针?”
方超做了个“不然呢”的手势。
“去哪里打?”
“当然是你家,还能去哪里?”
“去我家?”鲁悦提高嗓门,“你不会想借机对我图谋不轨吧?”
方超撇撇嘴,从口袋中掏出100元钱。“既然你这么说,那你就自行处理吧,钱不用还了。”
“喂!”鲁悦一把拽住摩托车的尾翼,“我可是个伤员,你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那你说怎么办?”方超双手一摊。
鲁悦重新坐回摩托车上。“实在不行,就,就按你说的办。”
方超面带微笑,把钥匙插入点火圈。
摩托车伴着鲁悦“慢点儿,慢点儿”的叫喊声来到了她的家中。这是位于市郊的一个社区村落,沿着一条水泥路骑行数十米,鲁悦让方超将车停在了一个四合院旁。院子并不大,由5间平房围在一起,鲁悦的出租屋就在大门南侧第一间。
方超扶着鲁悦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内,他环视了一圈说:“你这房子可真够小的,除了床,就没下脚的地方了。”
“有没有礼貌,这可是女孩子的闺房!”鲁悦躺在床上,随手抓了个枕头扔了过去。
就连方超都感觉奇怪,他和鲁悦拢共认识不到三个小时,可现在两人却宛如好友般熟络,要不是方超打小练就了一番洞察人心的技能,他甚至会怀疑鲁悦是警察派来的卧底。不过鲁悦当然没有方超想的那么复杂,几个小时相处下来,方超可以断定,鲁悦就是一个没心机的傻女孩儿。随着陌生感的消失,方超双手抱着枕头在鼻尖闻了闻:“嗯,好香啊。”
鲁悦望着方超有些邪念的表情,本能地把身体往后退了退:“你可别乱来,院子里都是我的姐妹,我一喊,你跑都跑不掉。”
方超“哦”了一声,然后慢慢地坐在床边。
“你想干什么?”看着方超那张俊秀的脸慢慢朝自己靠近,鲁悦的面颊突然变得绯红。
这么多年方超还是第一次和女生如此近距离接触,人都是感情动物,遇到心仪的女孩儿怦然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可方超只能把这种冲动强压在心里。因为他知道,没有哪个女生能接受他的病,他也不想去伤害任何人。方超越想越失落,他收起笑脸,起身走到床尾。“忍着点儿痛,我帮你把钉子处理掉。”
鲁悦也不知方超为何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判若两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只是你的伤口不能耽搁。”方超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方超的说辞,鲁悦挑不出毛病,她把脚尖抬起,脚心的刺痛让她紧咬芳唇。“来吧。”说完鲁悦眼一闭、头一转,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本来还阴霾满面的方超,被鲁悦调皮的动作突然逗乐了,见鲁悦已准备好,方超将她那只受伤的脚按在床边,一鼓作气将铁钉拽了出来。
鲁悦“啊”地喊出了声,方超用了极大的力气,把鲁悦的脚死死固定在床沿:“忍住,用酒精消完毒就好。”
“啊,好痛。”
“忍着,要多冲几次。”
“啊!”
“啊!”
…………
平房的隔音很差,院中另外几位住客被鲁悦“销魂”的叫喊声给吵醒了。无心睡眠的几个人,趴在窗前交头接耳。
“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明显屋里有男人。”
“凌晨四五点,至于叫那么大声吗?”
“看来是干柴遇到了烈火啊。”
“乖乖,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也是浪劲儿十足。”
“嘿,我听说她在ktv里做平台小姐,和咱们足疗干的其实都是一样的活儿,浪点儿也正常。”
“嘘,别说话了,屋内没动静了。”
“是没动静了,都赶紧睡觉,别坏了人家的好事。”
方超的耳朵从门后挪开,他冲着鲁悦“嘿嘿”一笑:“让你别叫,你现在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鲁悦撇撇嘴:“干吗要解释,她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哟嗬,够开放的。”
“哎!你可别想歪了。”鲁悦指向方超,“我是思想开放,人不开放。你可别把我想成那种随便的女生。”
“哦?那你为什么要去ktv做平台小姐?又为什么出现在那栋别墅里?”
“你是谁,我干吗要告诉你?”
“我也就随便一问。”方超说着把乳胶手套和带血的酒精棉球全部装进垃圾袋,“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先睡一觉,最快明天就能下床走路了。”
“你现在就回去?”鲁悦突然有些不舍。
“不然呢,难不成你要留我在这儿睡觉?你这儿可就一张床。”
“流氓!”
二十七
方超之所以离开,一来是因为他要赶在8点前去见“烟杆”,二来他不能让“烟杆”知道自己和一个女人“共度良宵”。
“你可以去嫖,但一定不能和女人有瓜葛。”这是“烟杆”对他三令五申的一个原则。对他们这种常走夜路的人来说,“红颜祸水”的案例不知见过多少,在他们眼里,女人绝对是一个惹事的主儿,谁敢碰谁就犯了忌讳。
方超不是傻子,他哪里看不出鲁悦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但综合种种原因考虑,他俩压根儿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方超的几位“大伯”既然敢做毒品生意,不可能没有两把刷子,虽然方超没有亲眼见过,但从“烟杆”不择手段的处事方法上也能嗅出个七七八八。方超抱着不耽误人也不害人的态度,只能快刀斩乱麻。
方超虽然决绝,但到了鲁悦这里,似乎就没有那么拿得起放得下了。院子里其他租客的话,有一点说得没错,鲁悦确实很老实本分,她起先做的是饭店前台,去ktv做平台小姐也是迫于无奈。当天被带进别墅,也并非鲁悦自愿,她完全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强行拽上了车,所以面对性侵,她才会拼命反抗。
想被人保护是女人的天性,尤其是鲁悦这种独木扁舟。一个人飘荡时间长了,更渴望能有一个肩膀可以依靠。从被解救到治疗脚伤,方超无疑成了鲁悦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其实很多情况下,女人对待感情不会像男人那么随性,但只要男人能成功走入一个女人的内心,在一段时间里,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如果说,方超和鲁悦的第一次相遇完全是巧合,那么3天后的第二次遇见就好像“月老”在刻意牵线搭桥。那天也是凌晨,“烟杆”给方超派了一单,交易地点在市郊新开的蓝月亮ktv。按照他们的行规,方超从来不在人流密集区域交易,对于外出娱乐的客户,方超会把货事先放在安全区域,由客人自行取货。为了防止有人“钓鱼”,方超会让客人辗转多个地方,等对方身份确定后才做交易。那天,方超伏于暗处静等下家,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鲁悦。
“她不是在市区的ktv工作吗?怎么会在这里?”就在方超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他的那部外线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方超定睛一看,周围拨打电话的只有鲁悦一人,为了确定没有弄错,方超没有接听,而是等待第二次响铃。
“咦,怎么没接电话呢?”带着疑惑,鲁悦按了回拨,方超的电话再次振动,这次他确信无疑,前来接货的就是鲁悦。方超压低了棒球帽,从鲁悦身后一把将她拉进了巷子内。
光线较暗,鲁悦并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啊,你是谁?干吗拉我?”
方超脱去帽子质问:“还能有谁,是我!”
看清了方超的面相,鲁悦的敌意随之消失。“啊,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哪里不重要,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方超没有心情跟鲁悦开玩笑,他虽然贩毒,但是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毒品,鲁悦是唯一与他有过交集的女孩儿,他不愿意相信鲁悦会和毒品扯上任何关系。
“干吗这么严肃?这家ktv是我们老板新开的,最近试营业,生意火爆,我们老板就把老店的员工都调了过来,我就跟着来了。”
一个问题有了答案,方超又紧接着问第二个问题:“你从ktv里出来是干吗的?”
“哦,一个客人给了我个手机号码,让我下来拿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只是说拿上去就行。”
“你真不知道?”方超双眼微眯射出精芒。
鲁悦有些不自在:“我真不知道,你干吗这样看着我?”
近距离时,方超最善于观察对方的微表情,从鲁悦的反应看,她有可能确实不知情。
“你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方超转身走进巷子深处,步行数十米,见周围环境安全后,掏出内线手机。“三伯,有情况,交易取消。”正所谓“家有家法,行有行规”,代人取货是大忌,这万一取货人走漏了风声,绝对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所以遇到这种不懂规矩的客户,“烟杆”一伙人就算不赚这个钱,也不愿担这么大的风险。
“回去吧,告诉你的客人,他们等的人临时有事,不会来了。”方超还未从巷子中走出,声音已传到了鲁悦的耳朵里。
“你今天休想这么轻易地从我手里溜走!”鲁悦闻声冲向方超,一把将准备离开的方超拽住,抱住他的手臂不松手。
“你这是干吗?赖上我了?”方超又好气又好笑。
“对,我就是赖上你了!我今天也不上班了,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鲁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生如此主动。
方超试图挣脱鲁悦,可尝试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于是他好言相劝道:“你先松开,听我说。”
压抑在心中的话一经出口,鲁悦就再也没了忌讳,她倔强地噘起嘴巴:“我不,我一松开你就走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算上这次,咱俩一共才见两次面,而且你现在都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是好是坏,这就缠上我了?”
见方超说话时的语气有些松动,鲁悦霸气地回应:“我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反正我相信自己的直觉。对了,你叫什么?”
“名字就是一个代号,你问那么清楚干吗?”方超试图挪步,但鲁悦始终抱住他的手臂不撒手。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以后就喊你‘小狗’,反正也就一个代号。”
“唉!真是怕了你了,免贵姓方,方方正正的方,单名一个超,超人的超。”
“方超?确定是真名字?”
“爱信不信。”
“咱俩年纪差不多,以后我就喊你小超怎么样?”
“好俗,不过随你。”
“对了,你的风驰电掣呢?”
“风驰电掣?什么鬼?”
“摩托车啊,我还想去兜风。”
“前面呢,不过这才3天,你的脚就好了?”
“差不多了,只要不穿高跟鞋就没事。”
“我不信,你松开手我看看。”
“少来这一套,本姑娘才不会上你的当,车在哪儿?我要上车。”
二十八
对于漂亮女孩儿,男人本身就不具备抵抗力,何况鲁悦还在穷追不舍。那晚相处之后,方超给鲁悦留了一个私密的微信号,这个微信号就连“烟杆”几人都不知晓。包括鲁悦在内一共只有3个好友,除了鲁悦可以正常聊天外,其余两人都是众筹网的客服。方超有个习惯,只要他兜里有些余钱,他都会捐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虽然没几个钱,但多少也是一份心意。
微信号是方超通过网络中介办理的,账户并不是手机号,所以只要方超不登录,鲁悦单方面无法和他取得联系,这样一来,方超就不用担心“烟杆”等人会发现。他和鲁悦约法三章,双方的联系时间只能定在夜里1点至早上8点,这个时间段正是方超外出送货的工期,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出过问题,“烟杆”等人不会对他太过限制,只要他能保证将货安全送到,剩余时间“烟杆”一般不会过问。用“烟杆”的话来说,就算是头畜生,也要给它吃野草的时间,他甚至还鼓励方超,没事别窝在住处,多去夜店放松放松。
鲁悦平时只要不碰到喝得烂醉的客人,夜里1点也差不多可以下班。结束头天的工作,她要等到第二天的晚上6点才会接班,如此算来,就算她在早上8点之前和方超别过,中间还有近十个小时可以休息。两人占尽了“天时地利”,感情升温的速度自然也不是一般地快。相处了一个月后,方超从心里完全接纳了鲁悦。热恋中的情侣难免会发生一些亲昵之举,可谁也没承想,两人的感情却因为鲁悦的一次无心之举产生了裂缝。
那是周五的夜里,由于客人久不散场,鲁悦一直在包厢加班。透过包房的落地窗,鲁悦看见方超正蹲在远处的巷口独自等待。按照ktv的规定,只有等客人离开,她们才能得到应有的小费,如果中途退场,晚上这几个小时就等于白忙活。这是鲁悦今晚接的第二个包间,她原本以为到了夜里1点客人便会离场,可她没有料到的是,从晚上10点开包到现在过了四个小时,包间内的客人依旧处于兴奋的状态。ktv是按时段收费,只要不打烊,客人玩到几点,她们这些陪酒小姐就要陪到几点。凌晨3点,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疲惫不堪的鲁悦又被客人要求唱一首老歌《过火》。
雨越下越大,寒风吹过,方超本能地抱起双臂蜷缩在巷口,这揪心的一幕被包房中的鲁悦看得清清楚楚。
“吉吉姐。”她放下话筒走到包间“公主”面前,“我有急事,小费我不要了。”说完,还没等其他人有所回应,鲁悦就提着手包夺门而出,高跟鞋快速地敲击地面,发出“嗒嗒嗒”的响声,她此刻什么都不愿想,她只盼着能快一点儿给方超一个拥抱。鲁悦的脚步声在方超的耳朵里是那么清脆、熟悉,他微笑着起身,朝鲁悦的方向伸开了臂膀。
“超。”鲁悦一把将方超搂在怀中,“对不起,让你等久了。”
方超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也刚到。”
包间是单面玻璃,方超并不知道鲁悦在窗前注视了他两个小时,对于这个善意的谎言,鲁悦没有揭穿,在没有征得方超同意的前提下,她选择用实际行动去宣泄内心的情感。
鲁悦深吻的瞬间,方超的大脑直接被抽成了真空,双唇相接的那一刻,方超突然感觉到了触电的滋味。此时的鲁悦已情到深处不能自已,她双手捧起方超的脸颊,吻得更加用力。然而就在这时,方超的舌尖有了一丝淡淡的咸味,疾病带来的恐惧让他刹那间清醒,他一把将鲁悦推开,力量的突然爆发,让鲁悦直接摔倒在地。
方超没有第一时间上去搀扶,他用袖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嘴角,他要确定一件事,他口中的鲜血到底是来自谁的,在仔细确认自己身上没有出血后,这才想起鲁悦还躺在地上。
“悦悦,我……”
“不要碰我!”鲁悦一把将方超的手甩开,“方超,你告诉我,你刚才在干吗?”
“我……”
鲁悦眼中噙着泪水:“说啊,你怎么不说了?好,你不说,我替你说!我是一个陪酒小姐,没有人会觉得我干净,包括你!”
“鲁悦!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鲁悦说话的语气变得冰冷,“方超,我告诉你,你推我,我能忍,但我永远都接受不了你用袖子擦嘴,难道我就那么脏?”
看着鲁悦眼眶中决堤的泪水,方超无言反驳,他能怎么样?难道直接告诉鲁悦他感染了艾滋病?方超甚至能猜到说出真相的结果:首先,两人从此形同路人,其次,让鲁悦永远活在恐惧中。方超不想让鲁悦承受两次伤害,他向后退了几步,好让自己那张挂着泪痕的脸尽可能地躲进黑暗中,情绪稍微稳定后,他开了口:“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鲁悦哪里会想到两人僵持了这么久,竟然换回了一句彻底决裂的话。“方超,你个王八蛋!”鲁悦一耳光扇在了方超的脸上,她打得很用力,力气大到让方超的嘴角隐约渗出了鲜血。
鲁悦的情绪很不稳定,方超很担心她会做出过激的行为导致感染,为了保护鲁悦,他必须离开这里。趁着鲁悦低头抽泣之时,方超迅速朝巷子深处跑去。
二十九
回过神来的鲁悦,自嘲地望着方超离开的方向,此时的她想起了同事给她看的一段视频,视频里一个失恋女子的咆哮,正像她此刻的内心独白:“啥他妈爱情不爱情的,傻子才会信!”
“一个多月的甜蜜”和“擦拭嘴角的举动”在鲁悦心中不停地切换,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伪装得那么完美,完美到她差点儿就相信自己找到了真爱。她现在终于体会到被人玩弄是什么滋味,她忽然觉得那些出台小姐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在理:“从一个好女人到一个浪女人,只需要一个渣男。”
哀莫大于心死,鲁悦之所以只做平台,一是因为“缺钱”,二是她还对爱情还抱有一丝幻想。可经历了这一次,她不敢再去触碰所谓的真爱。做平台每天的收入只有300元,而出一次“大台”可以赚一两千元。ktv的“妈咪”也曾不止一次劝说过鲁悦:“女人就那几年最有魅力,不趁着年轻多赚点儿钱,等到老了会后悔的。”之前鲁悦对这句话十分抵触,可现在听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刺耳。
“与其把第一次送给渣男,还不如用初夜去换5000元钱。”鲁悦心中的底线,也在这次感情挫败后开始失守。
另一边的方超心里更不是个滋味,他把这一切全怪罪到了“烟杆”几人身上。方超不是傻子,逐渐成熟的他早已猜出了自己身上这个病的真正来源。2年前,“烟杆”曾让方超去药贩子那儿拿过一次药,药贩子递给他整整一盒12瓶,在坐车回去的途中,方超出于好奇便打开了包装。当他回到住处把药交给“烟杆”时,“烟杆”从中拿出一瓶递给方超,让他定时定量服用,等吃完后再发给他。至于为何一次买这么多,“烟杆”给的解释是,药不好买,怕断货。因为这个“贴心”的举动,方超还曾感恩戴德过;可一个月后,当方超拿到第2瓶药时,他发现了一个细节,瓶子上的生产日期比之前的那瓶晚了23天,这也就意味着,“烟杆”这次给他的药是刚买的新药。让方超脊背发凉的是,之前的11瓶到底去哪儿了?药品为何会消耗那么快?除此之外,方超还有很多疑问无法解释:和他一起从黑煤窑出来的其他人在哪里?自己每天带货的收入不过几千元,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巨额资金买船?“烟杆”一伙人时不时地失联,他们到底去了哪里?思来想去,方超只能想到一个可以完美解释这一切的答案,那就是“烟杆”几人用同样的方法控制着多名和他一样的马仔。
方超没有户口,不能从正规医院领到免费药物,黑市的购买渠道他们并不掌握,要想用药维持生命,只能依靠“烟杆”。与用毒品控制相比,这种利用艾滋病的方法有它的几大“好处”:第一,不用担心送货仔会偷偷吸货;第二,只要保证药物供应,得这种病比吸毒寿命要长;第三,得病后送货仔不会在感情上浪费时间;第四,可以利用人们对这种病的恐惧逃避法律打击。
方超越想越明白,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身上的艾滋病病毒,就是“烟杆”等人故意造成的结果。想通的那一刻,方超表现出了极度的愤怒;但事后想想,他想要苟延残喘,除了“烟杆”无人可依。假如逼迫“烟杆”承认事情是他们所为,除了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的结果。“生活就像强奸,你无力反抗,就要学着去享受。”所以方超选择接受现实。
可今天发生的一幕,让方超心里的怨恨又重新燃烧起来,他幻想着,如果没有得病,他和鲁悦之间或许真的会有一个结果。方超是个正常人,他也渴望能有一份真挚的爱情,然而现实的打击,让他在这一刻无法接受。
“如果不能给她一个未来,就不要轻易和她开始。”书上的一句“心灵鸡汤”成为方超疗伤的一个借口。可逃避归逃避,谁又能真的拿得起放得下。
那晚过后,尾随鲁悦回家,成了方超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他发现了一个鲁悦没有提及的秘密。每月的月初,鲁悦都会把文具和日用品送到云汐市第七中学的门岗,方超从保安口中得知,鲁悦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妹妹,名叫鲁珊。鲁悦工作的所有收入,几乎都用来供鲁珊完成学业。
看着学校气派的教学楼,方超就猜到在这里上学成本会有多高,虽然他和鲁悦相处时间不长,但他太了解鲁悦的性格,目前最让方超担心的是,鲁悦会不会在这次感情受挫后自暴自弃。他不想看到鲁悦放弃底线,这也是方超每晚要尾随鲁悦的重要原因。
可让方超担心的事情还是在半个月后发生了。那天晚上,本应下班回家的鲁悦在一名醉酒男子的拉扯下,半推半就地坐进了一辆奔驰轿车。方超一路骑行,最终在一家宾馆门前将鲁悦拦下。
“你不能这样,跟我走!”
“我们两个已经分手了,你凭什么干扰我的生活?”
“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还要怎么解释?难道你说的还不明确吗?”
“小子,我告诉你,你可别坏了哥的好事!老子钱都付了,你……”面对男子的叫嚣,方超直接将折叠刀抵住了对方的颈动脉:“给我闭嘴,信不信我弄死你?!”
“方超,你干什么,把刀放下!”在鲁悦眼里,方超一直是一个很理性的人,这次他竟然会为了自己如此失态,鲁悦也想知道方超会给她一个什么解释,于是她从包中掏出5000元钱扔在男子身上:“钱给你!”
三十
方超收起折叠刀,载着鲁悦朝泗水河的方向一路骑行。到了河岸,他租了一艘篷船,接着把船划到了一个四下无人的废旧码头。
“今天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方超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道。
“你觉得我想知道什么?”鲁悦反问。
“比如我的身份。”
鲁悦摇摇头:“不,你的身份你不说我也知道,一个送毒的马仔。”
鲁悦能猜中,方超并不觉得奇怪,虽然心里有数,但是方超还是想听听其中的缘由,他故作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鲁悦低头搓了搓双手,找了一个合适的开头:“在ktv中做平台的小姐分很多种,按小费收入从低到高,有‘小妹’‘公主’‘模特儿’‘佳丽’以及‘空姐’。‘小妹’就是像我这样的,只陪客人喝酒唱歌;‘公主’和‘小妹’小费相同,负责整个包间的杂活儿,比如点歌、端茶倒水等;‘模特儿’可以裸陪,小费是我们的2倍;‘佳丽’不仅可以裸陪,还能出台做‘大活儿’;剩下的‘空姐’,也是ktv小费最高的人,可以陪客人吸毒。我们第一次在别墅见面时,那个比我大的同事就是ktv的‘空姐’,当晚我去她包房里借充电器,结果被一群人强行拉上了车。在别墅里,我听到了他们的交谈,说是让人送点儿粉来吸,结果一个小时后你就出现了。然后是第二次,还是那个‘空姐’,当时她被包间的客人缠着脱不开身,托我下去拿货,我又碰见了你。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就不会是巧合了。所以我猜你就是负责送毒的马仔。”
“送毒不假,但你怎么看出来我是马仔的?”
“衣服,还有你那辆破摩托车,能看出来你不是有钱人,最多是个马仔。”
“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后来还要选择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就这么简单。”
“那现在呢?现在还喜欢吗?”
鲁悦低头沉吟了片刻,接着她摇了摇头:“有时候感觉你对我的感情很真,但有时候又感觉你离我很远,我现在也不知道对你是什么感情。”
方超深情地看着鲁悦,虽然对方的眼神在故意躲闪,但是方超始终直视没有回避,片刻之后,他缓缓地开口:“其实你不知道,分手之后的每一天晚上,我都在ktv门口等你下班、陪你回家,有几次没有等到你,我骑车满城去找,生怕你会出事,后来我才知道,你没去上班的那几天都去了你妹妹鲁珊那里。”
“不是你提出的分手吗,你为什么还这么做?”
“我怕如果我先说,你会哭着喊着要下船。不过我答应你,这个问题今晚我一定会回答你,我想先听听你和你妹妹的事,还有你为什么会去ktv做平台。”
鲁悦撩起鬓角的头发望着湖面愣神,几次深呼吸后,她的记忆被拉回到20年前:“我和妹妹没有血缘关系,长这么大,我们至今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听我们的养母说,我们俩都是刚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她那里。我们的养母是村里的寡妇,养父因病去世,膝下无儿无女,养母含辛茹苦把我们拉扯大,但最终还是没能战胜病魔。养母去世那年,我上初一,妹妹才刚到入学的年纪。村里给我们姐妹俩办了低保,可再怎么省吃俭用,那点儿钱也填不饱肚子,为了养活妹妹,我只能选择辍学务农。同村叔叔大伯都很照顾我们,只要田里丰收,几乎家家都会给我们俩匀点儿粮食。在他们的帮助下,妹妹以全乡第一的成绩被推荐到市里上初中。市里的开销比在乡下大得多,光指望村民们救济,根本不现实。为了能挣够妹妹的生活费,同村的大伯推荐我去他亲戚的饭店做服务员,包吃包住一个月1200元。干了三个月以后,店老板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那时候刚进城,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反抗,妹妹每个月都要花钱,我不能丢了工作。可忍气吞声并没有让老板有所收敛,有一次他喊了几个朋友去店里吃饭,他故意安排我去那个包间端菜,他们一伙人一直吃到凌晨,等撤台时整个饭店就剩下我一个人,好在有个同事下班时提醒了我一句,说老板一直在办公室没走,估计今晚会有事发生。饭店里的服务员都知道老板好色,只要他盯上谁,不占点儿便宜他绝对不会罢休。当时很多女服务员辞职,都是这个原因。那天同事提醒我后,我就有了提防,后来包间撤台,老板果然趁着我收拾碗筷之际溜进了包间,就在他想对我动手动脚时,我把事先准备好的辣椒面撒在了他眼睛里,那天之后,我就辞职了。
“失业后,我去面试了很多工作,为了维持收支平衡,我决定去ktv当前台,不包吃住,一个月1500元。前后做了两个月,几乎就没剩下多少钱。鲁珊平时住校,一个月的食宿加额外开销,最少需要500元,而我每月去掉房租、吃喝,最多只能剩下900元。鲁珊头一年上学的钱还是管村里大伯借的,我答应了要在半年之内还清,可指望一个月仅剩的400元,压根儿就不可能还完。而且这只是基础开销,万一有个事、生个病,可能这400元都不够用。我吃点儿苦都无所谓,鲁珊的学业是一刻不能耽搁。
“为了在短时间内赚到更多的钱,大堂经理介绍我在ktv里当起了平台小姐,我是只陪唱的‘小妹’,一个包的小费是200元,有时候遇到客人提早下包,我还可以连包,这样一晚上就能赚到400元。自从做了这个以后,我和妹妹的生活有了基本保障。这些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趁着年轻还有些姿色,给妹妹存一笔钱,供她上大学,然后看着她去大城市过体面的生活。”
“你呢,你就没有为自己想过?”方超问。
“想过,不过我想的是和你在这座城市安家,我甚至还想让你不要再送货,我赚钱养你。但是……”
看着鲁悦真情流露,方超心头一颤,就算是铁石心肠,听了刚才那番话,也不可能不为所动。“悦悦,有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请你相信我,说分手的那天绝对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我不想伤害你。”说到这里,方超有些哽咽,压在心口这么多年的秘密,终于要冲出囚笼释放出来。方超触摸着手臂上象征自由的图腾文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开始徐徐道来:“我和你一样,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我记事起,双脚就被套上脚镣,在黑煤窑中没日没夜地干活儿。12岁那年,我被3个外地人带出了窑洞,跟我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另外6个人,我至今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们先是被带到了一个废旧厂房内,紧接着没过多久,我们就开始单独训练,经过几个月的试探,我拜在了三老板‘烟杆’的门下。从13岁起,我每天的工作就是送货。为了控制我们,他们在我们体内注射了艾滋病病毒。我们这些人没有身份,没有经济来源,为了活命,只能继续为他们服务。那天晚上,你吻我时,我感觉嘴里有鲜血,我担心会传染给你,所以才会用力把你推开。其实我这种人根本不配拥有爱情,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只能说一句抱歉。”
方超不敢再正视鲁悦,为了打消顾虑,他又解释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不出血,病毒是不会通过接吻传播的。”
“真的不会通过接吻传播?”
“我专门查过,不……”
方超“会”字还没说出口,鲁悦的双唇已经贴了上去。
“悦悦,你……”
“超,你是我唯一爱上的男人,不管你有什么病,不管你干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陪你走到天荒地老。”
“悦悦,谢谢你。”方超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超,今晚能不能要了我?我想成为你的女人。”鲁悦的手顺着方超的肩膀一直向下游走,被欲望灼烧的方超,并没有失去理智。“我们现在上岸找家宾馆,没有保护措施,你真的会被感染。”
“如果你今天不出现,我可能会用我的第一次去换5000元钱,现在我选择用它去换来真爱。”鲁悦说完,从包中拿出了那盒还未拆封的安全套塞进了方超手中。
三十一
一夜温存后,方超除了收获爱情外,还肩负起了责任。鲁悦的心愿是让妹妹活在阳光下,可方超的心愿却是让姐妹俩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然而愿望和现实之间需要一条纽带,这条纽带就是钱。
方超虽然干着贩卖毒品的勾当,但“烟杆”给他的钱也仅够日常花销,如何在短时间内赚到最多的钱,成为困扰方超的难题。这些年,方超接触最多的就是毒品,而且是个人都知道贩毒来钱快,可无奈的是,“烟杆”一伙人贩毒,从来都是“先钱后货”,这么多年来,就连方超都不清楚,他们到底使用了什么方法做到资金流的无缝对接。
既然接触不到现金,方超只能从毒品上想办法。“烟杆”几人的货按照包装大小分为小包、中包、大包。小包在5克以内,中包在5克至20克之间,大包则是20克以上。方超最多的一次曾送过足足500克。不过通常情况下购买中包的都是少数,更别提大包了。无论在什么地方,瘾君子的消费基本都是以小包为主,而方超能想到的赚钱门路就是在送货时克扣毒品,然后再瞅准时机卖给下家。不过让他头痛的是,“小包”的外包装只有1元硬币大小,只要稍微抠掉一点儿,就会让人有所察觉,绞尽脑汁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掺杂充量”。
方超常年接触毒品,他对毒品的化学性质相当熟悉。以他的手段,在毒品中稍微做点儿手脚,一般吸食者是不可能有所察觉的。经过多次实验,方超确定了2:0.2的黄金比例,即2克毒品掺1/10的杂质。根据这个配比,方超平均每天晚上能抽货1至2克,折算成人民币在2000元上下。一天2000元,一个月下来就是6万,一年少则也能赚个七八十万。在巨大的金钱诱惑下,方超开始越陷越深。可“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一年后,这层窗户纸终于因为一个意外被捅破。
深夜,泗水河上一艘看似普通的货船内,3名男子面带凶光相对而坐。
其中绰号“道北”的男子脸色十分难看:“我们的货出事了。”
“大哥,你不要吓我,出了什么情况?”由于紧张,“烟杆”的手心开始不停地冒汗。
“道北”从身上取下3个“小包”扔在茶几上:“有一位熟客吸咱们的货进了医院没抢救过来,这位熟客在云汐市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件事出了以后,对咱们今后的生意影响很大。‘大圣’你看看,是不是配比出了问题?”
排行老二的“大圣”掏出圆筒放大镜夹于眼眶中,在仔细观察后,“大圣”开口说:“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不是咱们的货!”
“不是咱们的货?你确定?”
“大圣”点点头:“我自己做的货,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咱们的货只加少量的玻璃细粉,这个货里还加了石灰石,从研磨程度看,加工者连个像样的研磨机都没有,做工太粗糙,难怪会出事!”
“就是,二哥的手艺那是有目共睹的,这么多年从没出过纰漏,这个锅咱们不能背!”“烟杆”也跟着附和。
两人原本以为解释后,“道北”的脸色会好看一些,可事实却恰恰相反。“老三,‘小地主’的货是不是你的线?”
“大哥,是我的线,平时都是方超负责送。”
“这次出事的就是‘小地主’,他在云汐市做房产生意,在我们这儿买货有半年了,我从没听说他还有其他渠道。”
“万一真的有呢?”
“不会。”“大圣”打断了“烟杆”,“大哥,我刚才又仔细观察了一遍,这是咱们的货。”
“二哥,你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无论外包装还是玻璃粉的颗粒大小,都是出自我的手,我做的货绝对不会出问题,现在的问题在于,有人在咱们的货上动了手脚。”
“道北”寒着脸望向“烟杆”:“送货期间,只有方超能接触到货,这个事你怎么解释?”
“方超应该不会吧,他可是众多门徒中最出色的一个,从来没出现过问题。”
“猜没有用,干咱们这行,最怕出现不安定因素,如果查实,抓紧时间把人给我处理掉,免得坏了大事!”
“烟杆”应声:“大哥,给我一星期的时间,我保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三十二
方超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小地主”会用掺杂的毒品注射。当然,“小地主”的死,他也是毫不知情。抽货抽了一年多,没有出过任何事情,方超自然不会想到“烟杆”会派人对他全程监控。一周后,事情完全败露了。
“大哥,查清楚了,是方超出了问题。”“烟杆”一脸沮丧。
“怎么回事,说说看。”
“这小子认识了一个叫鲁悦的女孩儿,两人好像在谈恋爱,方超在货中掺杂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女的。”
“他们俩认识多久了?”
“看亲密程度,时间应该不短。”
“鲁悦知不知道方超的身份?”
“这个……”
“说!”
“我猜知道了,据我派出去的人说,最近有两次送货,方超都带着鲁悦一起。”
“啪!”“道北”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老三,这就是你带出来的门徒?”
“大哥,方超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道北”伸出两根手指:“要么说服方超,做掉鲁悦;要么连方超一起做掉!”
当天下午,方超被“烟杆”控制在了房间内。方超虽然是他的门徒,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烟杆”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对“烟杆”来说,做掉方超再简单不过,唯一让他感觉到棘手的是,如何干净利落地解决鲁悦。
兄弟三人中,“道北”狠,“大圣”稳,“烟杆”精。
方超是“烟杆”最得意的门徒,其实从“烟杆”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料到事情可能败露了,他也时刻准备着迎接这一天。
方超是个明白人,他和鲁悦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结果,爱情归爱情,但方超不能剥夺鲁悦做母亲的权利,所以他表面上和鲁悦你侬我侬,实际上他一直在用余命换取更多的钱。方超很清楚“烟杆”一伙人的手段,以他们的做事方法,一旦事情暴露,绝对会斩草除根。所以从开始抽货那天起,方超就一直在盘算着如何应对今天的状况。
“三伯,我的事你都知道了?”还没等“烟杆”开口,方超便开始主动承认错误。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方超如此实诚,这让“烟杆”的态度也不好太强硬。“你竟然敢扣货,你胆子也太大了!”
“没办法,我缺钱。”
“缺钱?缺钱你不会问我要?”
“可是三伯你说过,干我们这行不能和女人有瓜葛,我就算问你要,你也不会给我的。”
见方超解释得合情合理,“烟杆”也不好多说什么。“现在你大伯和二伯都知道了这件事,你告诉我,该如何收场?”
方超从腰间抽出匕首:“她只不过是个ktv小姐,我和她在一起就是想找个固定‘炮友’,她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我本想等我们离开云汐,就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给干掉,如果大伯觉得夜长梦多,那我近期就动手。”
方超的话真假参半,让“烟杆”很难辨别真伪。不过方超是什么性格,“烟杆”是从小看到大,“人狠话不多”是方超的个性标签,既然他的工作能做通,让他做掉鲁悦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行,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把事情给我处理好,你也知道你大伯的脾气,千万不要耍别的心眼儿!”
“三伯您放心,我心中有数。”
结束了对话,“烟杆”赶回船上复命,方超也第一时间前往鲁悦住处。两人谈恋爱时,鲁悦就知道方超的真实身份,方超也利用了鲁悦的畏惧心理,不止一次地演习过“如果出事了该怎么办”。为了让鲁悦和这件事撇清关系,方超早早地就给她找了一个安全屋,屋内储备的水和食物至少可以让鲁悦待上一个月。为了掩人耳目,鲁悦还按照方超的指示提前换了一个带有暗门的新住处,利用这扇暗门可以从室内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地窖离开院子。
方超赶到时,鲁悦正在试装准备上班。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看着挂钟上还没到6点的指针,鲁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出了一点儿小状况,不用担心,回头我给你打电话,按照我以前教你的,去安全屋躲几天。”为了让鲁悦不那么紧张,方超曾多次演习过“狼来了”的情况。看着方超表情轻松,鲁悦天真地以为这次也会和往常一样,她叮嘱了几句后,按照方超的要求从暗门离开。
三十三
鲁悦这边安排好,方超接着又在“探子”的跟踪下,买来三轮摩托车、砍刀、编织袋等工具,在外人看来,这完全是一副要杀人的表象。
各种情报在第一时间传到“烟杆”3人那里,就连“道北”都觉得方超做事果断,日后可成大器。可他们哪里知道,方超早在一年前就设计好了“鱼死网破”的杀人计划。
常年的相处,让方超十分熟悉“烟杆”3人的生活习惯,3人均来自南方,习惯烹茶,船上的一罐煤气在他们手里,最多只能用半个月。“道北”做事小心谨慎,为了不让人知道船的行踪,每次更换煤气罐都会让“烟杆”上岸亲力亲为,方超经常和“烟杆”联络,对于煤气罐何时更换,方超能推测出个大概。他之所以那么关心煤气罐,主要是因为这是他完成杀人计划的辅助工具。
“烟杆”3人身上有枪,如果硬来,他没有把握能将3人一网打尽,而且这么多年来,方超对几人身后的势力一无所知,他担心干掉3人后,会牵连鲁悦姐妹俩,为了遏制未知的“幕后势力”,方超只能选择让警方介入。利用煤气将3人毒死,也是为了尽可能完整地保留现场。
一星期后,方超算准了时间和“烟杆”取得了联系,在得知对方准备更换煤气时,方超着手实施了杀人计划。他先是让鲁悦从暗门离开院子,等鲁悦到达安全屋后,方超带着准备好的工具来到了鲁悦的住处,前后折腾了一个小时后,方超把涂有血浆的编织袋装进了三轮摩托车内。随后他驾驶摩托车朝着泗水河方向一路狂奔,20分钟后,编织袋被绑上重物沉入了水中。
“老大,方超把那个女的给做掉了,尸体被扔进了河里!”“烟杆”挂掉电话,一脸兴奋地跟“道北”汇报。
“消息可靠?”
“可靠,鲁悦刚要去上班,方超就赶到把她给做掉了。方超出门抛尸时,一个探子还进屋看了看,鲁悦并不在屋内,而且屋里到处都是血。”
“道北”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个方超做事确实果断,不错。”
“烟杆”夹起茶盅一口闷下:“我就说,我不会看走眼,方超绝对是我众多门徒中的拔尖选手。人已做掉,我这心头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我出去买点儿啤酒、烤串儿庆贺庆贺。”
另一端,方超骑车回到了住处,当他留意到一路上再无人跟踪时,他已猜到,“烟杆”3人彻底对他放下了戒心。有了这个前提,下面最关键的环节才能继续进行。
第二天一早,方超去超市买了一瓶1000毫升装的茅台,这也是“烟杆”最好的口儿。酒买回家后,方超用注射器把高浓度的三唑仑推了进去。早在半年前,方超就开始练习自己对三唑仑的抵抗性,他推入酒中的浓度,足够成年人昏迷一整天,但对他自己来说,已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在晚上10点拨通了“烟杆”的电话,两人交谈的内容大致可以概括成一句话:“人已做掉,晚上带瓶好酒上船赔罪。”
“烟杆”已对方超放下戒心,当然是满口答应。晚上11点,方超租用了一艘橡皮艇在双流码头上了船。被仔细搜身后,方超进入船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烟杆”3人行了三跪九叩大礼。礼毕,方超跪地拧开酒瓶,斟了满满4杯。方超率先拿起一杯举在面前,“大伯,二伯,三伯,这件事我做得不对,我给你们赔不是了!”他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像“烟杆”他们这种社会人,最注重礼数,既然方超行此大礼,他们也就没有拒绝的理由。“道北”率先端起酒杯,其余2个人也依葫芦画瓢,紧随其后。
看着3个人直接饮酒下肚,方超快速起身躲进了驾驶舱,果不其然,他刚躲进舱门后,身后就响起了枪声。不过骚动仅仅持续了几十秒,“烟杆”等人就昏死在了沙发上。
确定几人失去反抗能力后,方超开始按原计划伪造现场,船内的财物被他洗劫一空后,他拧开了煤气罐。
三十四
他上岸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能变现的东西全部换成钱,3天后,他提着150万现金来到了安全屋。
“超,是不是危险解除了?”鲁悦满脸兴奋。
“不,这次比前几次都要严重。”
“超,你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方超摇了摇头:“我没有开玩笑,这次真的出了大事。手提包里是我全部的积蓄,你带着鲁珊离开这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怎么会这样,你到底出了什么事?”鲁悦抱着方超失声痛哭。
方超拍了拍鲁悦安慰道:“我是一名毒贩,走到今天是罪有应得,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包里除了钱外,还有一张公交卡,如果哪天警察找到你,你就把卡交给警察,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记住没有?”
鲁悦含泪点头:“嗯,记住了。”
“悦悦,谢谢你,忘了我吧。”
方超离开后,鲁悦并没有追出门外,她心里清楚,方超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她和她妹妹,她不能让方超的心血付之东流。今天的这一幕,鲁悦也曾有过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诀别后的方超离计划完成只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给自己一个了断。人死账消,只有他死了,那150万才能安全。有了钱,鲁悦和鲁珊就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这样他死也可以瞑目了。
方超知道,他伪造的那个现场只能骗骗外行,只要警察介入,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为了留下证据,同时也为了保护鲁悦姐妹,方超在书写完一张字条后,又用手机录了一段视频。视频中除了鲁悦的事被隐瞒外,这些年方超所经历的种种全都毫无保留。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时,他只能把解救其他伙伴的希望寄托于警方。
事先准备好的药丸已含在口中,一首《浪人情歌》在他耳边无限循环,糖衣融化,毒药起了反应,音乐还在播放,方超却含笑而亡。
不要再想你
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地飞逝
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
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
将我心占据
让它随风去
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
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
盼的望的
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
要把你忘记
我会擦去
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还会装作
一切都无所谓
将你和我的爱情
全部敲碎
再将它通通赶出
我受伤的心扉
让它随风去
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
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
盼的望的
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
要把你忘记
我不小心滴下的泪水
还会装作
一切都无所谓
将你和我的爱情
全部敲碎
再将它通通赶出
我受伤的心扉
让它随风去
让它无痕迹
所有快乐悲伤所有过去
通通都抛去
心中想的念的
盼的望的
不会再是你
不愿再承受要把你忘记
不愿再承受
我把你忘记
你会看见的
把你忘记
(白)我想到了一个忘记温柔的你的方法,我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不会再提起你,我的生命中不曾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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