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 2)

有一夜,长溪又带着酒从湖面上踏花而来,金蛉公主披着衣裳站在竹楼上,待长溪走进庭院,金蛉才平心静气地问了一句:“神仙从何处来?”

于是长溪就和金蛉公主成了朋友。

很久之后,吾才知道长溪唯独对女人细致温和,要对弈便对弈,要谈天便谈天,丝毫不见半分坏脾气。金蛉公主心系苍生,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这西临国的百姓生计。长溪看多了凡间的苦难,虽听得耐心但并不动容。

吾辈就伏在竹栏上,静静听着,其实多半都听不懂。人为何那么复杂,相爱又相杀,善良又恶毒,一边怜悯却又一边在作恶。

吾在这天地之间,又为了什么而存在着?

终于有一日,金蛉将凉透的茶水浇灌在吾容身的花盆里时,长溪用长指托着下巴问:“你留着这难看的刺儿头,是要做什么?”

金蛉用手指戳了戳刺儿尖,笑道:“父皇说,如果它开花了,我就无须嫁给从小就有婚约的多洛公子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你若不中意那位多洛公子便换别人就好了。”

“对我来说,既然是皇族的婚姻必定是要选个合适的,由不得我胡闹。是多洛公子还是其他家的公子,都是足以与我的公主身份相配的权贵,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区别。”金蛉公主低头轻笑,“我不过是想让父皇知道,我在期待的不是奇迹,而是事实。你们都看不上的这颗刺儿头,只要被善待、被期待,就一定能开出世间最纯洁无瑕的花。”

长溪盯着吾似笑非笑,用心音传声与吾辈道:本座袖风一掠便可烟消云散的灵光,吸食|精血而生,要开也只能开出世间最肮脏血腥的食人花吧。

“我也很期待它能开花呢。”长溪说。

可吾辈一直一直没有开花。

指望着一颗不知道名字的刺儿头开花的金蛉公主变成了众人的笑柄。

城中百姓们讽刺别人痴心妄想的话变成了,你若要想成真,除非那刺儿头开出花儿来。

两年后,金蛉公主大婚当日,三十二人抬的婚辇穿过都城的长街,红色的月季花瓣没休没止地飘在都城上空,好似在落雨。吾辈坐在步辇的顶上,花瓣落了一身,百姓们欢呼雀跃,孩童们笑闹着追着步辇跑。金蛉公主盖着鹤纹的大红盖头,手中捧着她每日悉心照料的刺儿头,与欢声笑语隔着一层大红的浮纱。公主为了她的子民默默地做着她身为皇族唯一可以做的事,嫁给权贵公子让他们能更加心甘情愿地为皇族效力,朝中局势稳定百姓便能安居乐业。

“你不寂寞吗?”公主对着刺儿头笑,“你能耐得住寂寞不开花,是因为你不屑于像百花那样争奇斗艳。你懂得开得再好也无法长久,拼尽了力气也难测人心喜新厌旧。男人|妻妾成群,花园里梅兰竹菊哪个不清高,惜花之人却难有专情。传说中天地间有一种花,三千年一开花,盛开在夜色里,生来就刹那芳华,任你有黄金万两却也留不住,令人魂牵梦萦。父皇说,不过是市井说书杜撰出来的。可我相信,这种花就在身边。你懂人心,所以你不开花。”

吾辈端坐在步辇顶上,像以往那样沉默着。

当夜烟火照亮了都城的上空,拜堂时,金蛉公主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血花飞溅到供桌上放着的刺儿头上。那颗青绿色的刺儿头吸足了鲜血,在一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只修长的花壶,就像从内里伸出一只含苞待放的酥手。那外层淡红色的花萼好似紧捧的指尖慢慢翘起,洁白无瑕的花瓣也舒展开,瞬间花香四溢,整座绛龙都城都弥漫起清冽馥郁的香气。

花心裏蜷缩着个长发及足跟绝美的花灵,随着花瓣越开越热烈,用尽了所有的气力绽放,花灵张开了眼,悬在花朵上方的灵光被吸了进去。

一道飞升的仙光笼罩在头顶,都城上空祥云缭绕,吾辈踏花行至奄奄一息的金蛉公主的身前,拉起她的手背贴在面额上,微笑着说:“公主,你看,开花了呀。”

世界上最纯洁无瑕的花,懂人心的花,被期待而开的祥瑞之花。

金蛉公主含笑而去。

从此天界众花神花仙子有了魁首,名为幽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