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炷香的工夫,简衔羽负手大步走来,黑白分明的鹤眼,形状姣好的薄唇,尖下巴,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春风得意的喜悦。他听说是柳非银,又想起儿时记忆中,的确有那么个不省心也不着调的家伙。
进了院子就听到笑声,简衔羽问:“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这两个人里,他一眼就认出了柳非银,人的样貌和小时候有差别,不过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嚣张劲儿,倒是旁人学也学不来。
“柳非银,你倒是稀客。”
柳非银眉毛一挑:“你认得我?”
简衔羽扬了扬下巴,说:“你们二人,这位公子文雅高洁,如皎皎明月。既然人家不像柳非银,那就是你了。”
白清明起身道:“谬赞了,在下白清明。”
简衔羽谦逊地一抱拳,“不才简衔羽。”
柳非银听出了奚落的味道,倒是有几分故人相逢的感觉了,笑道:“你这捕风捉影认人的手段也是高明。”
“是啊,只此一家,绝无分店了。”
这么几句话寒暄下来,竟一下子就熟稔了。
柳非银不得不相信,自己和这个简衔羽的确是有几分相投的,也难怪儿时能玩到一起去。简衔羽也不拿他当陌生人,把他小时候上树捉蝉挂烂了裤子,下水摸鱼差点被冲走等等糗事如数家珍般说了一遍。来时只想着卖伞郎口中那个杀过人、眼神狠厉的将军,见了这一世的简衔羽,生在太平盛世,竟成了个性格爽朗又活泼的青年。
转世后的简衔羽喝了汤,过了桥,与前世再没任何瓜葛。
这一世的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打小就喜欢的姑娘,自己抱着玉马求来的姻缘,他不是薄情寡义,所以白清明说不出一个字来。
白清明来之前本想说的话,果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个时辰后,本来晴好的天,又下起细雨来。管家过来请二公子去试婚服,白清明起身告辞。
简衔羽看了看天,对管家说:“取把伞来。”
管家去了趟屋里,取出一把伞,伞面缀兰花,伞柄挂着铃铛,说:“上次您带回来的那把正好在屋里。”
白清明接过伞,打开看了看:“这伞真是别致,哪里买的?”
“上回雨天出门,小厮没在身边,我也没装银子,是桥上的卖伞郎送的。”简衔羽补充说,“那小哥虽然人有点怪,但是个好人呢。”
白清明呆了呆,接着哑然失笑,他竟是送对了人。
只可怜了那个在桥上卖伞的傻瓜。
白清明不是没经过事,大悲大痛过,也大彻大悟过,见过那么多痴男怨女,可他觉得卖伞郎可怜。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可怜,现在觉得更可怜。
世上万万千千的词句,他只能找到两个字形容他:可怜。
回锦棺坊的路上,白清明无端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