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天气阴沉,燕燕还是去山中打猎。过几日就是春宴,她想猎些野味做桌贡品,送给柳家做流水宴。
她带着黑犬在山岭中转了大半日,眼看着云头越压越沉,山中连只野兔都看不见了,虫不鸣,鸟不飞,山中只有狂风裹着树梢,巨大的碰撞声和粗大的树枝折断的声音,令人不安。
此时再回去又是一个时辰的脚程,若大雨倾盆,她是躲也没处躲了。
于是燕燕带着黑犬进了山洞,去了秘境,好歹那里还有个可遮风挡雨的屋子,先躲过暴雨再去打猎。
燕燕到了秘境,果真也是坏天气,她到了小屋,正在门口脱掉鞋子,怕弄一地的泥巴,却猛地发现屋内的灯是亮着的,门打开了,黑衣男子披散着一头青丝,红眸,眉间的火焰胎记流着荧光。
燕燕瞠目结舌,有些吓到:“你……你……”
“你常常来这裏?”
“……”燕燕终究是个凡人,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威压在头顶,她全身都在瑟瑟发抖,鼓起勇气道:“我……我只是借住在柴房里,其他东西都没动过……”
“那是你帮本尊打扫的屋子?”
燕燕忙不迭地点头。
他打开门,屋中带着熏香的暖意喷涌而出:“外面风大,冷得很,你带着狗进来暖和一下吧。”
这完全是不容拒绝的口气,燕燕虽然有些害怕,但也好奇,进了他的屋子。屋中烧着一炉炭,一头母鹿刚产下小鹿,那小鹿正拱着肚皮吃奶。男子的小炉上煮着酒,倒了一杯给燕燕。燕燕身上已经冷透了,烈酒下肚,整个人都暖起来。
“这屋子里这么多东西,你随意拿一两种来变卖,都不用做猎户了。”
燕燕摆手道:“使不得,这不是我的东西,而且这太贵了。”
“你这孩子倒是聪明,知道不该拿的东西拿了折寿。”
燕燕捧着酒,好奇地瞅着他,她心裏隐约能察觉到他不是个平常人,甚至连人都不像,这样美丽的秘境中住着的,一定是历尽了沧海桑田变迁的山鬼。
“你都是一个人在这裏吗?这一年多都去了哪里?”
“你找到这裏一年,我却已经离开许多年了。”他拨动着炭火,红彤彤的火光照着他的脸,有些伤感似的,“再过不了几日,我就离开这裏了。这一世你命中承受不住这么多财富,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不要拿出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会把屋子打扫干净的。”
河神拨动炭火的手停下来,茫茫然地看向燕燕,好似一瞬间回到了许多年之前,那时刚被贬到白泽岭做河神。
这白泽岭是小地方,本是没有河神的,九十九桥镇周遭的水源都来自遇龙江的旁支。而遇龙江则是穿越了九国大陆的母亲河,它的河神是条白龙,叫素星云,堪堪近万年之寿,却将遇龙江治理得井井有条。
龙神并不是只有青龙,白龙,银龙,其实还有被驱赶出上神一脉的赤龙。因为不能行云布雨,却口吐太阳真火,也被叫作火龙。火龙一族的极盛时期要追溯到上古时期的仙魔大战,火龙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焦黑。于是在战场上,火龙一族勇猛无比,立下了赫赫战功。
后来仙魔大战结束,天帝重整天界,火龙一族居功自傲,不满与其他龙族平起平坐,要求封为龙族之首。玉帝不允,火龙王便火烧通天长廊,造反不成后逃逸,成为传说中最凶残的邪神。
从此天界上的诛仙台与戮魔台旁又多了个斩龙台,凡是邪神赤龙作祟,便斩杀在斩龙台上。
而白龙素星云的祖上龙谱记载中,白龙有与赤龙通婚,这本是陈年旧事。可有一日,他行云布雨时,天空却电闪雷鸣降下太阳真火落在他的身上。他全身洁白似雪的坚硬鳞甲在火焰的淬炼下一片片燃烧起来,现出流光溢彩的石榴红,赤龙觉醒了。
赤龙觉醒震惊了整个龙族,但素星云不仅没有作恶,反而功绩赫赫。这世上也没有卸磨杀驴的道理,天帝左右为难,不知该把素星云放在什么位置。于是这样一个整个龙族都骄傲的有为青年,成为了让族人们都心惊胆战的存在。
那时的人世间处处都是战火纷飞的焦土,最后还是他的父王向族长提议,让他去守着一个岭。那岭中河道与湖泊交错着,灵气大盛,要有河神治理才能繁荣。不过是一座孤零零的荒山野岭,没有生出山神,也还没有名字,当地人躲避战争在此,浑浑噩噩地活着。
素星云到了这座荒岭,有念旧情的故人请了一头白泽兽为这片荒地降福,他便承了这个情,取名叫白泽岭。有了名字的山岭,有人在山中建了山神庙,只需千百年便会有山神应运而生。
素星云在白泽岭中找到了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湖做居所,他的手碰到那清澈的湖泊,湖水便成了粉紫色,那湖便继承了他的名字。
素星云除了沉睡,便是去镇上酒馆买醉,醉得厉害就回星云湖泊边睡觉,与其他酒鬼没什么两样。
那是一个雨天,素星云正化成龙形盘在湖边平滑的山石上醒酒,一睁眼对上了一双好奇的眼睛。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珠里闪着火焰般,素星云一愣,便重新闭上眼,只等这小孩子自己吓跑就是。
小孩子却大声问:“喂!你是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