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点花坊。
一大早被人叫醒的花飘儿,肩上随便披了件外衣,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专门接待重要客人的凝待阁,静静地望着里面背对着她端坐着喝茶的人。他这几日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每天一大早准时来她这报到。她做的是夜里的生意,这么一来,每次都是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人活生生地叫醒,偏偏她还怨他不得!
倚在门框上,她懒懒地开口:“我是不是应该给准备个房间啊?也省得你整天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他们又把你叫醒了?”箫逸闻声回头,看到她的模样不由得皱眉,“你回去再睡会儿吧,不用招呼我。”
花飘儿在对面坐下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已经醒了,还怎么再睡得着啊?算了,我还是留下来陪你说会儿话吧,免得让人说我花飘儿怠慢了贵客。”
“你就不能少打趣我一次吗?”箫逸看了她一眼,口气中尽是对她的无可奈何。
花飘儿浅笑着,一手托腮,一手提起桌上的茶壶为他续满,回答得一本正经,“不能!你害我一大清早连觉都不能睡,我说两句都不行啊?”
“我说不过你!”跟她说话,箫逸永远都只能甘拜下风,“说回正经的,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
花飘儿凝眉想了想,摇头,“没有,怎么了?”
“岭南的乱子基本上已经平定了,但是没有抓到主谋,云霁怕他们会一路往北逃窜惹事。”
花飘儿闻言挑了挑眉,垂下眼帘把玩手中的茶杯,“所以,你这几天才会天天守在这儿?怕晴儿会出事?怕我护不住她?”
“不全是。”这么多年的默契,就算她不看他,箫逸也能猜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云霁总是往这里跑,还时不时留下过夜,天长老那边恐怕早就有所安排,如果他们前来要人,我在这儿,你也不会太为难。”
花飘儿的肩膀抽动了两下,抬起笑意盈盈的美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解释这么清楚,你是不是以为我生气了?”
“你呀!”意识到自己又被她捉弄了,箫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默默地品着手中的香茗,不再发一言。
花飘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啦,我不玩儿了。说正经的,我一直觉得雪阁主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管的花花公子,就算让他拥有了整个凌殇阁,也不会有多大作为,没想到真的做起事来还挺有效率的!”
“不是有句话叫做‘虎父无犬子’吗?”听到她这么形容雪云霁,箫逸微微牵扯起嘴角,“他只是个比较懒的老虎,平时总是眯着眼、打着盹儿,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危险,但是老虎就有发威的时候,如今被逼到这样家破人亡的境地,他怎么能不反击?你可别小看他,他做起事来的手段和魄力,绝不输给老阁主当年。”
花飘儿听完抿嘴一笑,“能得到你这样的评价,我当然再不敢小瞧他了!”
“其实他也不容易。”提起雪云霁,箫逸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天筱,有再大的能力,报仇之事也是妄谈;可是要让他因此放弃晴儿,他就宁愿不报这个仇,是够难为他的了!”
虽然报仇的事快要告一段落,但雪云霁的眉头却并没有因此展开,反而皱得更紧,面对着这两个女人,恐怕比面对着千军万马还让他头疼!
“感情的事情,不能这么比较。”花飘儿也跟着叹息,“他爱的人是晴儿,晴儿又是个说一不二的倔脾气,她绝对不会答应和天筱共侍一夫,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晴儿,到了最后,怕天筱又是一场空。”
箫逸没有接话,花飘儿也乖乖地喝着自己的茶,直到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箫逸最先反应过来,眉头一凛,抬脚朝门外走去。花飘儿愣了一下之后,才起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点花坊,只见一队身穿灰色士兵服的人围在门口,带头的人他们都认识,是长老院的侍卫头领刘进兴,见到他们,他拱手施了一礼,道明来意:“属下来请离烟姑娘走一趟,天长老有事想见她,还请花坊主通融。”
“我点花坊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聚集这么多人。”花飘儿巧笑着,客气地回礼,“诸位大老远地赶来,辛苦了。先进去喝杯茶,歇息一下吧。”
刘进兴笑着摆摆手,“都是自家人,花坊主不必客气了。我们还等着回去复命,请离烟姑娘出来吧。”
“既然是自家人,那我也不隐瞒了。刘统领来得真是不凑巧,离烟姑娘今儿身子不舒服,只怕是出不了门了,不如改天我亲自带着她去拜访天长老,如何?”花飘儿笑意不减。
刘进兴为难地笑笑,“不是属下不买花坊主的账,只是长老今日一定要见离烟姑娘,只怕推脱不得。姑娘身子不适,我们用轿子抬着也就是了。”
“这……怕是不妥吧?”花飘儿微微蹙起秀眉,“刘统领应该知道,虽然我点花坊是烟花之地,我花飘儿却从来不勉强她们,更不会让她们病着身子去见客。不如统领作主,另外选一位姑娘前去,可好?”
刘进兴知道她误会了,却也不好解释,只好讪讪地笑,“属下也是依命行事,坊主不要为难于我才好。”
“现在好像是统领在为难我吧?”花飘儿边说边望向一旁安静的箫逸,“况且萧阁主也在这儿,我可不能当着他的面坏了规矩,你说是吧?”
刘进兴闻言也看着箫逸,“还请萧阁主通融一次。”
“不瞒刘统领,我今日也是来请离烟姑娘的。”箫逸淡淡地说道,“她身子不适却是事实,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今天恐怕也无法将她从点花坊带走。你让我如何通融?”
刘进兴见怎么都说不通,终是耗尽了耐心,“不瞒二位,离烟姑娘关系着天小姐的终身大事,天长老今日是一定要见到她!姑娘若真是病了,我们请大夫寸步不离地跟着就是,反正今天是一定要带她走。进去请姑娘出来!”
“是!”他身后的人应着,准备硬闯。眼看着箫逸和花飘儿都拦他们不住,只听得不远处一个淡淡的却不失威严的声音道:“我看你们谁敢!”
众人回头,只见发声之人,是一个身着碧白色锦袍、容颜俊朗的男子,他此刻正负手站在不远处,清冽的目光仿佛能看够人心;他的身旁是一个紫色长裙、娇颜胜花的女子,相比起身旁温润如玉的男子,她身上则散发出一股冰冷的寒气,狭长的凤眸中只有身边的男子,仿佛除了他,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东西能够看在她的眼里。
“少主,少夫人!”
这一对男女,正是常年不在阁中、四处云游的凌殇阁少主凌迟暮,和妻子杜雪凝。凌迟暮对跪在一地的人视若无睹,一边朝点花坊走来一边微笑着与二人打招呼,“飘儿,箫逸,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花飘儿嫣然一笑,“少主和少夫人像神仙眷侣一样到处逍遥自在,还记得这汴京城里有我们吗?”
凌迟暮抬手与箫逸击了一掌,笑道:“你们家飘儿这张嘴呀,无论我什么时候回来,都没有听到过一句好话,你可真的要好好管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