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事几回伤(1 / 2)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花飘儿原本打算就此离开护云庄,可刚出了大厅,脚步就像是自己有了主张一般,带着她穿过纵横交错的路径,朝庄子的深处走去,最后停在一座别致的小院里。

院子中央有一颗很大的枫树,长得枝繁叶茂,此时刚入秋不久,叶子还没有全数变红,远远望去,像是红绿相间的手掌在秋风中招摇;树下用铁链悬挂起一个秋千,犹自在风中荡来荡去。

花飘儿在秋千上坐下来,从这里可以观望到整个院子的布景,一排错落有致的房舍,旁边则是一个小小的花圃,大部分花儿都已经凋谢了,唯有几丛分散在花圃周边、叫不出名字的蓝紫色小花儿,依然在这样的季节里,顽强地展现出平凡的美丽。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可她却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回来过了,虽然这里的一草一木比起当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但物是人已非,在她的心中已经完全找不到熟悉的痕迹,就连在这里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封存与沉淀之后,也早已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影像。

如今她的家,只在点花坊。

这时,一阵微风拂过,枝头上一片大部分已经变成霞红色的叶子,终是禁不住风儿的吸引,离开了赖以生存的母体,徐徐落在她的发上,打断了她的沉思,她伸手将它取下,拿在手中把玩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响起一个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清晰地传到了花飘儿耳中,像是来人故意要提醒她自己的到来,花飘儿没有抬头,执着落叶的手指不易察觉地颤了一颤,她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上官云护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凝视着面前的人儿,淡淡地开口,“她没事了,只是身子还很弱,需要好好地调养调养。”

花飘儿依然没有抬起头,“谢谢你!”

“你肯来见我,应该我谢谢你。”上官云护笑了一下,这个笑容里包含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苦涩,“快二十年了,你长成了大姑娘,我也老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能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也算是死而无憾!”

花飘儿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缓缓地抬眸,刚才在厅中她只是匆匆地瞄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楚眼前的人,与二十年前相比,他确实老了不少,不仔细看也许还看不出来,但他的腰板不复当年的笔直,声音亦不复当年的洪亮,就连鬓边,也被岁月染成了雪一般的白色。

看了这一眼之后,她什么都没说,仍旧低下头玩弄手中的落叶。

“这些年,你和你娘过得可好?”

如果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花飘儿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同情和不舍,此刻听到这句问话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微微闭起双眸,再睁开时已然看不出丝毫的软弱,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也听不出任何感情,“你关心过吗?”

“我……”冷冰冰的反问令上官云护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们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我自然关心。”

“最亲近的人?我没有听错吧?”花飘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凝望着十几年来与不存在无异的父亲,“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有多么可笑?当年你狠下心离开的时候,可曾想过身边还有最亲近的人也需要你?”

面对女儿的质问,上官云护只能闭起眼睛,掩起痛苦的神色,“是我对不起你们,没有尽到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是没有尽到,还是根本就不想尽?”说到这里,花飘儿再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你跟娘成亲,是因为有了我,不是因为你爱她,你只是出于迫不得已才娶她;至于我就更不用说了,我的出生、我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只是个错误,在你的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娘,也不是我!”

她的这番话让上官云护彻底地愣住了,他从来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关系,也不知道,这样的误解曾经带给她怎样痛苦不堪的回忆,他只知道,她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女儿看着自己的父亲,而像是面对着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充斥她眸中的恨意,远比他想象中要强烈得多!

“我不知道你娘是怎么跟你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可是飘儿,不管你相不相信,对于我来说,你的出生绝不是错误,我真的很庆幸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我不是你的女儿!”花飘儿浑身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用双手掩住耳朵,不住地摇头,身子也自秋千上缓缓滑落,“我不是,我不是他的女儿,娘,娘不要赶我走,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上官云护急忙上前接住她滑落的身子,并搭上她右手的脉门,在确认她只是太过激动并无其他不妥之后,这才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安抚她的不安,“飘儿不怕,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脑海中的幻想只有一瞬间,回过神的花飘儿用力推开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人,站起身,“你不要碰我!”

“好,我不碰你。”上官云护依言放开她,并往后退了几步,眼眸中是了然之后的痛苦与自责,“我今天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恨我,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

花飘儿扯出一抹冷笑,“现在道歉,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我不会原谅你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因为我跟你一样,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当年竟做出那样糊涂的决定,如今是自食恶果,我没有资格请求你们的原谅。”

花飘儿微微一颤,别过脸去,“那是你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半晌没有声音传来,花飘儿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孤独苍老的背影,正迈着蹒跚的步履朝院外走去,心竟然毫无预兆地疼起来,即使她永远都不肯承认,也改变不了这么多年她都好想他的事实!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她没有费力去擦,任由泪如落雨模糊了她的眼睛,有多少年没有掉过眼泪了?独自生活在外的这些年,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她都能微笑着安然度过,她已为自己早已忘了如何哭;可如今面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时,她连平日里的千百分之一的坦然都做不到,即使说出了那样决绝的话语,她还是好想哭!

眼泪不知道掉了多久,直到一双温热的大手出现,才渐渐停止。花飘儿才睁开模糊的双眼,一张刚毅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箫逸淡淡地回答,体贴地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哭。

花飘儿用手背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破涕为笑,“你倒来得刚刚好,害我被你看到哭的样子,这下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