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郊外。
转眼又到了一年的冬天,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得很突然,在人们还没有做好过冬的准备时,第一场雪便已经洋洋地飘洒起来,晶莹剔透的雪花像是报幕的精灵,徐徐地拉开了盛大而华丽的冬日序幕。
每年的这个时候,辛苦了整整一年的人们,就会抓住这样难得的空闲机会,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或是生意,呆在温暖的家里,一家人围着炉火,一边享受天伦之乐,一边欣赏美丽的初雪景象。
但还有一些人,却恰恰喜欢在这样的季节里,带上弓弩装备,四处寻猎着因为连续几日大雪,早已断粮而不得不出穴觅食的猎物。
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上,突然有一团银灰色从林子里窜了出来,留下一串串小巧的足迹。离得近了,可以看清楚那是一只小狐狸,它的后腿似乎受了伤,在它经过的白色上,一道刺眼的红色将脚印串联起来。
继而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十数匹骏马从同一片林子里奔出,显然是一路追着它而来,领头马上的人正张弓搭箭,朝着面前不停逃窜的猎物瞄准。
那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五官俊朗非凡,紧盯着猎物的双目更是炯然有神;从他头顶束发的紫金冠可以看出,此人非富即贵;在他身后的玄黑色披风上,有一条用金线织绣而成的巨龙,随着披风扬起的动作,那金龙如同蜿蜒直冲云天。
弓满,箭发。
长箭撕裂空气飞向不远处似乎已经跑不动的猎物,就在即将完成主人赋予它的使命之时,一个白色的人影突然从斜里冲出来,不管不顾可能会射穿他的凶器,将银狐抱在怀里,仔细地检查着它腿上的伤势。
马上的男子在她冲出来的那一刻,眼明手快地发了第二箭,将之前的那支射偏,险险地擦过白衣人的肩头,钉在前面的雪地上。马群随后赶到,将白衣人和侥幸逃过一劫的猎物团团围住。
“你……”玄衣男子身后的随从正欲大声叱喝,却被他抬手制止,在主人的示意下,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被围在众人中央,却似乎毫无察觉的人。
离得近了,可以看出来被包围的白衣人是个女子。她将银狐放在自己的臂弯,小心地抬起它的后腿察看伤口,大概是被触动了伤患,本来窝在她怀中的银狐突然抬起头朝她“呜呜”地叫了几声,看起来竟像是孩子在向母亲撒娇!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安抚它,另一只手则从自己的裙摆上扯下一块,仔细地将它仍在流血的伤口缠裹妥当,这才抱着它起身,同时也被自己的处境吓了一大跳。
从玄衣男子的角度,正好能够看清楚她的长相,小脸儿只有巴掌那么大,五官精致,肌肤白皙,清秀的面容上粉黛未施,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双美眸里满是惊讶,还有迷茫;在她白色的大氅里,是一身藏青色的素袍。
竟然是一个尼姑!
看了那一眼之后,玄衣男子再次举起来手中的弓箭,瞄准了她怀中的银狐。
“不要!”这女子正是天筱,察觉到他的意图,她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地护住怀里的小家伙,“求求你不要杀它,它已经受伤了……”
她哀求的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可玄衣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手中的弓箭顿了一顿,瞄准的靶心从银狐身上移至她的眉心,“要我不杀它,除非你愿意用你的命来代替它!”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有一种肃杀的神情,让天筱忍不住颤了一颤,好残忍好可怕的男人!
低下头看了看怀中似乎也察觉到危险,正不安地往她怀里缩的小家伙,她抬起眸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铮”地一声轻响,长箭离开弯弓,撕裂空气朝她而去,堪堪地擦着她左边耳朵飞过,鬓边几缕发丝颤颤巍巍地飘落下来。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凌空提起,陡然落在一个人怀里。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想杀你,你刚才已经死在那只箭下了?”阴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张开眼睛!”
天筱听话地睁开眼睛,在她面前的地上有两只长箭,其中一只从另一只箭柄上穿过,将之前的那只牢牢地钉在地上,那样的力度,几乎将它从中间一劈为二!
看了那一眼之后,她摇了摇头。
“为了这个小畜生,你宁愿拿自己的命跟我换?”玄衣男子说着大手一挥,那只银狐便从她怀抱里滴溜溜地滚下马,到了地上之后还连着翻了好几个跟头,可见他使了好大的力。
“啊!”眼看着小家伙掉下马去,天筱轻呼一声,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在一人多高的马背上,而摔下去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没有直接落在硬邦邦的地上,而是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抱着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之后,缓缓地停了下来。
“哦——”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却不是出自她的口中,天筱诧异地看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刚才还在马背上的玄衣男子,此刻却被她压在身下!
“你……”为什么刚才还拿着弓箭要杀她的男人,此刻却救了她?
她不是尼姑?玄衣男子的注意力却被别的东西所吸引,那就是她因为滚落而披散在自己身上的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丝窃喜!
再往上看去,只见她神情呆呆的,像是被吓到了,他抽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伤到了吗?”
天筱这才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没有……”
“没有还不站起来?你想压死我是不是?”
“哦。”天筱急忙爬起身,迟疑了一会儿,怯怯地朝着脸色难看到不行的男人伸出手。
玄衣男子看了她一眼,这才将手递给她,由着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自己拉起,一边拍掉身上的雪花,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听他这么一问,天筱就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希望不会因此牵连到师太她们!“公子,真的很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玄衣男子冷冷地打断她,冷冽的目光让天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天……天筱。”
“家住哪里?”
天筱摇摇头,“我没有家,暂时借住在前面的庵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