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1 / 2)

旧梦1913 沉鱼藻 1690 字 2个月前

叶际洲满身是业障,对这种指控也早已麻木,冷笑道:“别以为编个故事出来就能混淆视听。我问你,你若是真的为报父仇,为什么要自毁面目?受雇于严仲子的聂政才会自毁面目,你自毁面目难道不正是像聂政那样怕连累幕后主谋?”

傅兰君的心提到嗓子眼,果然如父亲猜测的那样,叶际洲想借题发挥铲除异己!

叶际洲放下惊堂木,鼓动道:“齐云山,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其实不过是被什么江湖义气之类的狗屁东西蛊惑,实际上你们知道什么呀,无非是被人利用罢了。你若肯坦白交代,供出幕后主谋,念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份儿上,我自当为你请命,留你一条性命,你可别冥顽不灵,自己非往死路上走。”

齐云山“哧”地一笑:“常听人说叶大人升官发财两条路,一是舔洋人脓疮,二是喝老婆洗脚水。这话果然不错,叶大人何必将自己的草包肚子晾在大堂上,世人皆知,聂政自毁面目为的不是怕暴露严仲子而是怕连累姐姐。我与聂政一样,知道仇人无德,势必迁怒无辜,因此才自毁面目。山东往事到底是不是我的杜撰,当年的事官府都有档案记录,等到查明档案一切自然大白于天下。如果叶大人想要靠我来达成什么其他龌龊目的,恐怕您只能失望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如此刚硬,叶际洲无奈地望向臬台周大人,周大人点点头:“今天也只好审到这裏了,这人刺杀朝廷大员证据确凿,死罪难免。至于有没有什么内情,恐怕要先派人去山东调查一下陈年卷宗,看看此人所说是否属实了。”

齐云山被带下堂。

他一次也没有回头望。

一个月后案件再审,从山东查阅的卷宗信息看,齐云山所说陈年旧案确有其事,就发生在叶际洲做知县的任期内。齐云山依旧咬定自己刺杀叶际洲只为报仇并非受谁指使,案子只好结案。

齐云山依旧被关押在巡抚衙门大牢,只等秋后问斩。

对于这个结果,最满意的当然莫过于傅荣,他高兴的不只是保全了自身,更是叶际洲计未得逞。而顾灵毓呢……傅兰君猜不透顾灵毓的情绪。

他应该是很悲伤的,但他表面上平静如水,每天在家和军营之间来回,与平常并无两样。他甚至从没有去大牢里看过齐云山,这让傅兰君觉得费解。

去牢里看齐云山的,只有一个焦姣。

大雨天,她从省城探监回来,整个人淋得落汤鸡般,嘴唇青紫脸色惨白。她径自推开顾灵毓和傅兰君卧室的门走进来,雨水立刻从她身上淌下来浸湿了地毯。

傅兰君一眼就看见她原本套在手上的玉镯子不见了,从她进顾家以来就戴着那镯子,想必是从她娘那里继承来的,如今不见了,毫无疑问,肯定是为了托关系进去探监。牢里的狱卒们都是年久生了锈的钥匙,不给够油水是不肯开门的。

焦姣朝顾灵毓走过来,她开口,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顾灵毓却也不像是在看他:“少爷,齐云山说,您不去见他最后一面,他不怨您。他说,叶巡抚拼了命地想让他翻供,承认刺杀是受你们翁婿指使,大刑伺候,威逼利诱都用尽了,但他咬着牙没答应。他还说,姓叶的人非善类,以后免不了再兴风浪,他保护不了您了,让您和亲家老爷小心提防。”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她突然又转过身来,一脸的恍惚:“对了,我要走了,多谢少爷少奶奶这一年的收留,无以为报,我给你们叩头。”

她僵直地跪下来磕了个头,傅兰君蓦地想起最后一次见齐云山时,齐云山也对自己磕了头。

顾灵毓喊住了焦姣:“你要去哪儿?”

焦姣轻轻一笑:“去北京,去告御状。齐云山他判的是秋后斩,离行刑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大清以孝治天下,齐云山他为父报仇,就算犯了国法也情有可原,我要去北京,去找皇上,去找老佛爷……”

她看上去已经有些神经错乱,傅兰君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顾灵毓打断她的话:“焦姣,你把告御状看得太过简单……”

焦姣声嘶力竭地叫喊:“杨乃武都能翻案为什么齐云山不行?顾灵毓你自己能狠下心来看着兄弟死,我没有你心狠,我做不到!”

顾灵毓脸色一灰,半晌,他说:“且不说杨乃武案确有内情而云山大哥刺杀叶际洲证据确凿,杨乃武案背后牵扯的势力纠葛朝堂斗争又岂是这个案子能比的?”

焦姣惨淡一笑:“我不管,要我眼巴巴地等着看心上人死,我做不到。”

她转身走进雨幕里,顾灵毓衝着焦姣的背影喊:“他并不爱你,你心知肚明,何苦为他枉送性命?”

焦姣回过头,她凝视着顾灵毓,表情教人猜不透,过了很久很久,她轻轻一笑:“人间情事,逃不过‘何苦’二字,我何苦,他又何苦?”

她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倾盆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