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声色缓缓后退,退出院子,正撞上守在门外的林谷,不禁低声问:“皇上怎么自己一个人下棋?”“回娘娘,皇上自幼如此,若是景王爷有空,便陪皇上,多数时候,皇上都是自己坐着看书下棋。”林谷低着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沈映菡从前每次来都有人先来回报,所以,从来不知,他竟还有这样的习惯。左手与右手下棋,自己与自己为伴么?自幼如此,她无法想象,一个几岁的孩子,是如何忍受这样深的孤单,以至渐渐习以为常,成为必不可少的习惯!挥手让林谷退下,沈映菡重新走进去,看着竹林前那抹明黄,忽然觉得眼睛酸痛,她第一次发现,这个身体的侧影,看起来竟这样的孤寂。大约是感觉有人靠近,夜清梵缓缓抬头望向她,低咳了几声,微微一笑道:“今日之事,皇后辛苦了。”“你知道了?”听他如此说,沈映菡十分震惊,他不是一直在宫中么,萧音沐夜清岚在宫外忙碌,是谁来告诉他的?夜清梵含笑点头,伸手示意她过去,待她走近,便习惯性的拉她在膝盖上坐着,清瘦的身体,给予她的怀抱却是温暖而踏实的,他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问:“累不累?”沈映菡摇摇头,看着面前错综复杂的棋盘,心里十分难过,使劲儿揪着他的袖子,低声请求:“你教我下棋吧,等我学会了,就可以陪你。”夜清梵一愣,半晌才清淡一笑,温和道:“不必学,和你在一起,朕不想下棋。”被如此直白的嫌弃鄙视,沈映菡有点伤心,闷闷的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看见怀中小人儿委屈的样子,夜清梵便知她想多了,低头温柔的吻了她的唇角,缓缓说:“下棋是为了打发时间,有你在,时间不需要打发。”她不解的望着他,有没有她,时间不都是照样要过吗,为什么就不需要打发?“笨蛋……”夜清梵无奈,对上她郁闷又嗔怒的表情,不禁失笑,想了想,又道:“从今天起,搬来清凉殿住,一个月后再回椒房殿。”“为什么?”沈映菡懒洋洋的靠在他胸前,打着哈欠问,他的怀抱太舒适,脑子开始犯浑,今天的确累坏了,被他这么抱着好想睡觉。“你生辰到了,要送你礼物。”夜清梵抬手托住她开始摇摇欲坠的小脑袋,低声回答。“是什么?……”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她就撑不住,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一阵凉风吹来,夜清梵冷不防吸了一大口夹杂着浓郁花香的冷空气,肺腑间翻腾起来,忍不住咳了两声,胸膛剧烈起伏,让怀中娇娃睡得不舒服,她不安的动了动,他便立即生生压住要出口的咳嗽,紧紧屏着气,抱她回去。将沈映菡稳妥的安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夜清梵才捂着唇出来,刚出门便一声接一声,咳得越发厉害,林谷早已拿了药候着,见他出来忙递过去,旁边李七端着茶。倒了两粒放进口中,林谷递上茶,刚喝了两口,茶杯还没放回去,夜清梵似是再也控制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几口血连带着茶水和药丸尽数吐出来,手中的茶杯也应声落地。林谷见状登时就急了,转身便要去寝殿叫皇后,却被夜清梵拉住,他一边大口咳着血,一边断断续续道:“皇后……很累,别……去打扰……她。”“是不是今日你即便死了,也不愿叫醒我?”夜清梵声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传来极其愤怒的责问,林谷一回头就看见沈映菡在门口站着,赶紧哀求道:“娘娘快来看看,皇上又咳血了。”沈映菡绷着脸快步过来,李七和林谷已经扶着夜清梵坐下,把了脉,沈映菡回头吩咐林谷:“去把银针拿来。”又看着李七道:“把门窗关上。”两人分头行动,只剩下他们二人,沈映菡松开手后退两步,紧紧锁着眉,咬住唇,不去看咳得厉害的夜清梵。手忽然被大力握住,从指尖的力度可以感觉到手的主人此刻有多痛苦,他几乎是紧紧扣着她的掌心。“朕没事……”他仰头望着她,因为咳嗽而泛着异常红晕的脸,俊秀中带着几分迷离,目光却牢牢锁在她纠结的眉宇间,声音温和而吃力:“这种话以后……切忌不可在外人面前……讲……咳咳……”沈映菡听见这话,愈发生气,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那些无聊的规矩和忌讳,真不知道这个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心中憋闷,她再次摔开他的手,索性走出半米的距离,背对着他不说话。李七已关了门窗,背后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殿中的血腥味便突兀的显现出来,沈映菡不是第一次见夜清梵吐血,却只有这一次觉得每一丝的血腥味,都透着生离死别的味道,他吐得每一口血,都是从她心头流出来的。心里很疼很疼,眼泪就开始往上翻涌,她仰头闭起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没有你之前,朕每一次发病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好容易他咳得不那么厉害了,能勉强忍住,便情绪平淡无波的开口,声音轻轻的,悠闲的:“映菡,朕并非与你生疏客气,只是早已习惯而已。”“可你如今已经有了我!”沈映菡再也忍不住,猛然睁开眼,气极的转身,一双灵透的杏眸,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一边痛彻心扉的望着他,失控的怒吼:“今时不同往日,夜清梵,如今你不是一个人,老天让我穿越时光和空间到这里,为的也许就是让你过的好一些,我明明可以减轻你的痛苦,为什么一定要一个人撑着,你难道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么,你就没想过,我有多心疼吗!”原本是气急败坏的怒吼,到最后,竟成了伤心委屈的失声痛哭,她跑回他身边,无力的跪伏在他膝边,拉住他沾了血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滚烫的眼泪都流在他冰凉的掌心。夜清梵俯首,静默的望着膝盖上的女子,一动不动的任由她哭个痛快,林谷拿了银针回来,也被他使眼色、站在一边不出声。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她呜呜咽咽的哭声,以及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浓重的血腥味,渐渐盖过檀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