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轻声咳嗽道:“咳咳……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她别开脸,并不看向他,轩儿他自小体弱多病,自是不受皇上待见的,而今他当真如那些宫人所说,为了在皇上面前博得喜爱而做出丧尽天良的事么?他这些年都在苍山上学了些什么?
云景轩闻言,俊眉紧颦,问道:“母妃,您为何这样说话?”
母妃自小便宠着他,从未苛责过他,而今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淑妃娘娘的唇瓣苍白若雪,她转回眸看向云景轩,一面咳一面说道:“云景轩,咳咳……母妃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你为何这般诬陷凌家的人?”
诬陷?
云景轩拧眉看向自己的母妃,她是在哪里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么?她定是听别人说他故意放走凌家的人,又将凌家人抓回来好定罪的事。凌家之事起初知道的仅有几人,后来因着要查办,知道的人也多了一些,而今又出现畏罪潜逃一事,为了抓捕,朝廷之中的要员以及内廷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他的母妃怎地也这般不懂他?是的,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孩子不希望得到父亲的宠爱与嘉奖?他是一个凡人,有血有肉,自然也想得到父爱,可是这么多年来,那个他一直仰望的男子那个带着无上荣光的男子从未给过他除了君臣以外更多的关爱,他的心早就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枯萎了,他不再奢望也不再留恋了,试问,而今心如止水的他又怎会为了权势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呢?
别人不懂他,可是,他的母妃为何也不懂他呢?
本想为淑妃把脉的手就此僵在空中,停滞一番后转而放在了床榻之上,手掌紧握,揪紧了丝质被单,他的心,在这一刻,已然千疮百孔。
“母妃,凌雪扬和凌夫人没有抓到。”云景轩停顿了一会儿后,启口将事实说了出来,希望母妃能够理解一下他。
然而,淑妃似乎一点也不理会他的解释,她执拗道:“他们当然不能抓到了,如若把他们抓到,那么你这样做不就是太假了么?凌家的人,只要抓到凌丘壑跟凌风杨就够了,其他的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送他去苍山学艺,一是为了强身健体,二是为了让他修身养性,这么些年来,他没有修得闲云野鹤的气质,倒是学得愈发地尔虞我诈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母妃……”云景轩这一声母妃唤得沉痛无比,在这深深的宫闱之中到处都有皇甫齐的耳目,他当然不能将自己心底的想法告知母妃,不然就全盘皆输,当真无法挽回凌家人的性命了。况且,他要做的事乃是违抗圣命,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如若事情败露,他不想因着此事而牵连自己的母妃,他不想她受到半点伤害。
淑妃娘娘眼眸阖了阖,她摆手道:“你不要叫我母妃,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走,我不想看见你……咳咳……”
淑妃因着情绪激动而再度咳嗽起来,云景轩知道母妃刚得知此事定是气息难平,他还是等母妃的情况稳定下来再说,让她自己静一静却也是好的。况且,方才他虽然没有把到脉,但是那触及的一下也让他探析了一些,母妃这病也不是很严重,关键是要调养。
云景轩叹了一口气后说道:“那孩儿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探望母妃。”
淑妃娘娘将头转到里侧,不再说话也不再看向云景轩,云景轩凤眸一敛,看着自己的母妃,怔愣半晌后方才起步缓缓离开。淑妃娘娘背朝外,当她清晰地听见云景轩离开后,眼眸一闭,一滴泪珠滑落了脸庞,万千思绪埋藏在了深阖的眼眸之中,任谁也探寻不了她究竟在思索些什么。
靖王府之中,凌萧若醒来之后云景轩还未回府,逐月为她准备了晚膳,用完膳后她便在府中闲逛起来。
她虽是闲逛,但是一双乌眸却在不经意地搜索着王府各处的地形,什么地方才是王府的地牢呢?
在院儿中行径一段路后,凌萧若到得了一处以往从未到过的院落。
“凝雪居……”
凌萧若看着那匾额上的三个字,心中忽而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
莫非,这里便是那个宁如雪居住的地方么?
这个一直似一根刺一般存在于自己心间的女子就住在这里的么?看这个院落的名字,应当也是云景轩为她取的了?原来,她的那个鸣翠阁并非唯一,枉她刚才还暗自高兴了一番,而今的事实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她心底那四蹿的火苗彻底浇灭。
以前自己住的地方叫茗芳阁,那名字竟是与自己的名字一点牵扯也没有,如此,不就看出差别了么?
一想到宁如雪曾经为云景轩孕育了一个孩子,云景轩还专门为她取了个院名,凌萧若心间那本该压下去的醋意再度蓬勃而起。她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真是做不到不去想,她的心里当真难受得紧。
“夫人……您慢点儿……”
正握拳压抑间,凌萧若听闻一阵女子的声音从路的尽头传了过来,她眼眸一眯,旋即一个闪身将自己隐藏在了半人高的灌木丛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来人。
前方的树荫之下有两名女子并步而来,前面的女子身穿一袭淡紫色薄烟纱上衣,下身着紫色罗裙,浩渺烟纱上点缀着绮丽的绣花,她鹅蛋脸,细长眉,看着清秀可人,整个人似百合一般洁净而高雅。这个女子的身后跟着一名身穿丫鬟服装的女子,那女子一脸焦急地跟在她的身旁,双手扶着身穿紫色衣衫的女子。
那个清淡高洁的女子便是宁如雪了么?
果然是个俏佳人,看那样子倒也恬淡自然,难怪云景轩会喜欢她。
宁如雪缓步朝前行去,当她听见红儿的话后,她转眸说道:“红儿,都说了不要叫我夫人了。”
红儿闻言,眉头皱起,反驳道:“府中的人都是这般唤的啊,奴婢只是跟着他们学的而已。”
宁如雪摇头道:“我根本就不是这府中的夫人,你莫要再这样叫了,免得王爷听见后会生气。”
王爷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的名分,她出了那档子事,王爷没有嫌弃她,还让她在王府中养病,她这辈子都只有感恩戴德的份,哪里还敢再肖想当那夫人?再说了,王爷早就跟她说清楚了,他不喜欢她,而今只待她将家里的事安顿好后便可以离开王府了,她决计不能再拖累王爷了。
红儿闻言,仍旧不依道:“夫人,您怎么就不是这府中的夫人了呢?您不是还怀有王爷的子嗣么?只是那孩子……”
“别说了!”一提到孩子的事,宁如雪只觉那是一生中的耻辱,遂扬声厉喝起来。她被采花大盗奸污一事,王爷在事发后便将知道此事的奴婢全部遣散了,凝雪阁中全部换了新的仆人,是以,红儿是不知道这事的,只知道她曾流产过。
凌萧若在听见孩子二字时,心下揪得紧紧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捏住了身前的那颗灌木,还好那树的根茎强韧,不然定是早就被她折断了。
红儿因着这声厉吼而住了嘴,须臾,她又嘟嘴道:“小姐,您知道王爷今儿个带了个女子进府的事么?”
凌萧若一听话题竟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眼眸直盯着宁如雪,提了内力仔细聆听起来。
宁如雪在听见红儿的话后似乎有些不信,她疑惑道:“王爷会带女子回府?”
红儿不住地点头道:“是真的,王嫂亲眼看见的,王爷对那女子可温柔了,脸上也带着笑,这么些日子以来,奴婢可是从未见王爷对女子笑过,不过,那女子长得可真不好看,不及小姐您的万分之一呢。”
“休得胡说,既然是王爷带回府的,那么自然就是王爷心爱的女子。”宁如雪开口反驳起来,她在王府也待了几年了,去岁王爷娶妻时,她以为王爷喜爱着王妃,谁料王爷对王妃只是相敬如宾,一点情感也无,而今,王爷带着女子回府,她自然是希望那女子是王爷心爱的女子,王爷身边也该有个这样的女子了,有人关心他便好。
宁如雪说完此话后便提步进了凝雪阁,红儿讪讪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待她二人入阁后,凌萧若方才闪身而出,出来之后她便一直琢磨着二人的话语,宁如雪说她不是夫人,那么她是以什么身份待在王府中的?听她提起云景轩时的口气,似乎没有极浓的爱恋,倒是有一丝淡淡的关怀隐含其中,貌似,她在听到云景轩带女子回府时,竟然还有一种宽慰。
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各种各样的疑问,凌萧若竟是在外晃到天黑方才缓步踏上归程。
夜晚的竹林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入了鸣翠阁后,凌萧若走在竹林之间,柔和的月光洒在竹叶之上,泛着白色的光,她紧了紧衣襟之后穿过廊间便到得了主居。主居之内漆黑一片,处处泛着幽森的白光,在春夜之中显得有些萧索与苍凉。
推开主居之后,只闻得房间内竟是传来一股淡淡的酒香,还有混杂在一处的男子刚性的气息。
凌萧若眉头一蹙,问道:“是谁?”
是谁跑到她的房间里来喝酒了?
话音刚落,凌萧若只觉腰间似乎多了一层桎梏,待她还未来得及提气打出去时,只觉自己的身子跟着腾空而起,在狭窄的空间之内精准地翻了数圈后,她竟是被人压倒在了床榻之上。(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