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虽然认定你就是沈笑山的私生女,但并没有十二分的把握。但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不是,我也不能容许沈慕娶你。邵一萍抢走我的丈夫,她的女儿抢走我的儿子,这是比死,更让我不能容忍的事情。我不让沈慕回国,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是真正的,以死相逼。”
“以死相逼”四个字,她一字一顿的说出来,带着凌厉而凄厉的一抹狠绝。
许珂并没有转过头去看她的表情,但依稀能想见当日她威胁沈慕的模样。她一贯的强势霸道,当年大闹沈笑山和她母亲的婚礼,正是一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架势。
黎景华说到这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段过往,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碍于尊严而根本无法对人倾诉,一直哽在心间难以释怀。
她自小家境优越,又生得高贵美丽,她的人生,从来都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却没有想到也有马失前蹄,一朝落马的时候,猝不及防被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将她所有的骄傲和尊严打碎。
她那段时间不敢出席社交场合,不敢见朋友,不敢出门。被邵一萍打败,她最大的感觉不是伤心,而是羞辱。
邵一萍有什么?无论是身材、相貌、家世、学历、年龄、能力,样样都和她难以相提并论,但偏偏沈笑山却弃她而娶她。态度之坚决,甚至到了愿意放弃所有家产的地步。
她从没有遇见这样的失败,甚至不知道自己败在那里。所以,对邵一萍和许珂,她格外的恨,恨不得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当她听到沈慕那样的一句话,震惊绝望之下,以死相逼不是做做样子吓唬他,是真的万念俱灰,了无生趣。
“我以死相逼,虽然阻拦了沈慕回国,却没有让他死心。我知道他心裏一直还在想着你。沈笑山突然病危,我没有理由再阻拦他回国。沈笑山的病床前,我问了他,许珂,是不是你的女儿。他当时没有回答我,甚至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拉过沈慕的手,说了一句话。”
“他说,她就是你的亲妹妹,好好待她。”
许珂一震,转过头来。这一刻,她已经混乱的不能理清自己思绪,到底,她是谁的女儿,沈笑山为什么这样说?
“当时,沈慕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坐了很久,最后,他答应了一声好。”
许珂心裏闷闷的一痛,原来,他所说的,世间只有一种可能会让我放弃你,就是这个可能。
“确认了你的身份,我越发的恨你和邵一萍。沈笑山一死,我就将你们赶出荣邸。奇怪的是,邵一萍什么都没说,也不与我争,异常平静的带着你离开。当时,我很是奇怪。
“沈慕回到加拿大性情大变,有段时间几乎是醉生梦死,身体变得很差。我很忧虑,给他介绍了不少女孩子,他都置之不理。唯有,章家的二女儿追他,他接受了。我当时觉得奇怪,虽然我和章月光年轻的时候交往很多,后来因为沈笑山和我离婚,渐渐不怎么和朋友来往,对她女儿也是小时候见过。我特意去看她的二女儿,想看看怎样的女孩子,让沈慕放下了过去。见到章婉若的那一瞬间,我呆住了。我明白为何沈慕接受了她。”
许珂的眼睛有点模糊,想起了那张照片,青青草坪上的白衣少年。
“那天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尹晚承说他的生日快到了。看着章婉若,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我越想越觉得蹊跷,于是派人去查。一个月后,我终于知道了一切。”
“这些年,我恨你,恨邵一萍,在那一刻,我谁都不恨了。我终于相信了那句话,世间万事总有因果。”
“我回来,是想告诉邵一萍她儿子的下落,本想让她晚年得到欣慰,母子团聚。不想她心脏病犯了。”
黎景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荣邸的房子,本来就是沈笑山留给你们的。你妈这样的身体,还是住在本市方便你照顾她。你搬回去吧。沈慕他一开始就打算让你们回去,但他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暂时没提。这两天他不在本市,他欠了张主任一个人情,所以去外地替他办一件事。云顶的房子是他一早就备好了的,以后他会住在云顶。”
她把一串钥匙放在了许珂的手里,转身离去。
许珂目送着她慢慢离去的身影,心裏五味杂陈。是年岁渐长心胸豁达?还是心有愧疚终幡然醒悟?她和当年已然像是两个人。时过六年,终于将邵一萍应该拥有的东西系数奉还。
大厅里静悄悄的,灰白色的灯光冷清安宁。她缓缓坐下,偌大的厅里,数排长椅,只她一个人。黎景华说过的那些话,一直在心裏辗转。上辈人的恩恩怨怨,身世的错综复杂,还有沈慕的报复,一切的一切,真相摊开,竟是如此。
太多的意外和震惊,让她觉得如同身处一场漫天的迷雾之中,而渐渐的,身世,恩怨都逐渐淡去,越来越清晰浓烈的,是和沈慕的那一段时光。
他出国后就杳无音讯,她苦苦等着他的消息,不相信5月21日的那一晚,只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