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兴亡替,苒苒惊时月(五)(2 / 2)

倦寻芳 寂月皎皎 1630 字 5个月前

拓跋轲依旧睁着眼睛,棱角分明的面庞凝固着最后的一抹淡淡苦笑,握紧拓跋顼胳膊的手掌却已慢慢松开。

“皇……皇兄?”

拓跋顼低哑着嗓子,不敢置信般唤着。

拓跋轲再无一丝回应,连瞳仁也映着床围上代表着吉祥如意的三羊开泰雕花图案,再也不曾眨动一下。

“皇兄!”

拓跋顼惨然大叫,晃动着拓跋轲的身躯。

拓跋轲耷拉在他胳膊上的手腕毫无生机地僵硬垂下。

一室的如死寂静中,一物自拓跋轲袖中滚落,“丁”地一声,很清脆地跌在青砖地面上,滴溜溜地滚落在我的脚边,磕下了一块小小的翡翠,在灰暗陈旧的青砖地面泛着柔和的光泽。

转过头,看见滚到屏风边的那件圆圆的物事时,我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

那竟是一枚凤纹臂钏,我的赤金点翠凤纹臂钏!

澄净明洁,光色鲜艳,除了刚跌落时磕下的那小块翡翠,竟与新时无异。

可这枚臂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年多前我在广陵与拓跋轲分别时,他因着我不配带凤纹之物,令我除下的,又怎会至今还被他带在身边,并被保存得如此完好?

这些金玉之物,久而不用,总会陈旧,如非日夜摩挲,小心保管,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整洁如新。

正疑惑时,拓跋顼已放下拓跋轲的尸体,走上前去捡起了那枚臂钏,又从怀中掏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明亮臂钏,左右前后,一一比对,然后盯向了我。

“同样的臂钏,你送给了我们兄弟二人!你把我们当作了什么?”

他悲痛地高喝着,狠狠将臂钏大力摔到我的脚下。

那两枚四年多不曾有一丝磨损的臂钏在砖地上弹跳而起,翡翠碎片四溅,竟在眨眼间扭曲毁坏。

而他含着泣音的怒吼还在继续:“把我们兄弟二人耍得团团转,很好玩么?”

是我耍他们,还是他们耍我?

我想笑,笑不出,泪水却已倾涌而出。

拓跋顼悲怒不息,冲上前将手掌狠狠挥下。我忙闭上眼睛,准备承受他含恨的耳光或责打时,呼呼的掌风却在身前停住,转作狠狠一推,将我推倒在地。

“来人,来人!把她……把她给我关起来,关起来!”

拓跋顼的声音近乎凄厉,拖着撕扯心肺的长长尾音,没有再回顾我,一头扑跪在床前痛哭。

他到底未对我用尽全力,否则仅这一推之力,也可让我头破血流了。

侍女们不敢怠慢,过来拉我出去时,脚边踢到了被拓跋顼摔过的臂钏。

玉碎了,凤纹仍在,却已被扭曲得不成形状,再也无法複原。

一对臂钏,给拓跋轲的,给拓跋顼的,都已失却了本来面目,再也无法複原。

被连推带搡拽着转过屏风时,屋中已经哭声震天。

那个强悍得让我日夜做着噩梦的男子,沉静地卧在床上,含一抹冷淡而尊贵的轻笑,直视着床围上的三羊开泰图案,仿佛随时能站起,穿着北方人特有的牛皮靴子,沉着而稳健地迈动有力的脚步。

笃,笃,笃……

一下又一下,靴底敲动砖面的声音,像敲打在人的心上,顿挫有致,刚劲有力。

可到底只是我的幻想了。

那个曾经和我同床共枕肌肤相亲的男人,那个大魏的铁血皇帝,那个被我生父杀了父亲、又亲手杀了我生父的拓跋轲,死了。

二门外,有内侍叩动了云板。

连叩四下,报的是丧音。

三军号啕,哭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