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之间,方宝又到了后山,过了天王峰,就是苍苍莽莽,被积雪覆盖着的森林了,由于有上面的树枝挡着,地面的雪并不太厚,漆黑之中,藉着雪光,向东走了一个多小时,又开始爬一座山,并很快见到了一幢建筑透出了灯光,在黑暗的山野里特别醒目。
那就是崔天佑和他两个老婆住的小木屋,搭建在一片松林的旁边,屋里有两间屋,崔天佑在家的时候,两个老婆就分开睡,而等他出去打猎了,便睡在一起做伴。
虽然皇妃村的人已经不抓捕崔天佑了,但他还是设了些不会伤人性命的陷阱,不过方宝都很清楚在什么地方,小心翼翼的避过,半个小时之后,才到木屋前。
离着还有十余米,那门“嘎叽”一声开了,一个身材干瘦,戴着狐狸皮帽,穿着黑貂衣的老者拿着一个手电走了出来,照了一下方宝,便道:“方宝,是不是又和你爸爸吵架了,进来吧。”
这裏方宝前两年也是常来的,不过后来长大些了,能够自己捕获猎物后,就固定一个月来一次拿崔天佑打的猎物,如果猎物沉重,崔天佑就会帮他抬到村后,不过从来没有过天王峰。
方宝没有回答崔天佑的话,而是径直走进了木门,裏面是堂屋,用来吃饭和堆放猎物的,而两边则是卧室。
刚入堂屋,方宝就觉得不对劲儿,因为裏面只有小婆婆一个人在一张矮桌边坐着,面色呆滞,一双手却在不住地抚摸着一件袍子,而这袍子是用各种小动物的皮毛拼凑而成的,有兔皮,有松鼠皮,似乎还有山猫皮,做得极是粗糙,方宝从来没有看到小婆婆穿过。而且过去他每一次来,大婆婆与小婆婆会很热情的招呼他,然后大婆婆去煮糖水鸡蛋,而小婆婆则笑眯眯的端来凳子让他坐下。
于是方宝便道:“大婆婆呢?”可是他的话音刚落,藉着矮桌上的油灯,忽然瞥到了小婆婆和崔天佑的右臂上都戴着一块青纱,按这一带的规矩,只有死了直属的亲人才会在臂上戴这种青纱的。
心中“突突”一跳,方宝顿时颤抖地问道:“大婆婆呢?她怎么了?”
崔天佑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去了,就在十天前下大雪的第一晚,她忽然就去了,走得很安详,没什么痛苦。”
虽然心裏已经猜到了,但听到崔天佑的回答,方宝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跟着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时的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知道大婆婆对自己好,就像他的婆婆一样,现在去了,他很悲痛伤心。
哭了一阵之后,方宝望着崔天佑道:“大婆婆埋在什么地方?我要去看看她。”
崔天佑见到满脸泪痕,真情流露的方宝,眼中掠过一丝欣慰,抚了抚他的头道:“就在屋后,不过现在雪越下越大,外面太冷,你要去看,明天再去吧。”
谁知方宝却用手背抹着泪,一脸倔强的道:“不,我现在就要去看。”
崔天佑只得点了点头,拿着手电走了出去,方宝便在后面跟着。
走到了木屋之后,果然见到十几米远的地方堆砌着一座新坟,不过此时已经被积雪包裹住了。
看到这座坟,想起大婆婆端糖水鸡蛋给自己吃时充满慈祥的笑颜,方宝顿时忍不住又呜咽着哭了起来,然后直挺挺的跪在了雪地里,弯下了腰,额头着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九个响头。
崔天佑去把方宝扶了起来,道:“宝娃,你有这个心就行了,快进屋,别冻着了。”
于是方宝便跟崔天佑绕回了屋,在这个老人黝黑如刀削般的脸上,他看不到多少的悲伤,不过崔天佑从来都是这种不苟言笑的样子,显得和这雪中的大山一样冷酷,方宝不肯叫他崔爷爷而叫老崔,很大一部分就是这个原因。
到屋里之后,看到小婆婆还在呆呆地抚摸着那件制作粗糙的动物皮衣,方宝连忙道:“小婆婆……小婆婆不会有什么事吧?”
崔天佑摇了摇头道:“让她去吧,几十年来我出去打猎,经常是十天半月不回家,她们姐妹两个相依为命,感情比我还深。这件皮衣,还是四十几年前的,有一年冬天我的腿在深山里被熊瞎子弄伤了,足足养了三个月才能够行走回来。那时候也下着雪,老大和老二没有东西吃,饿得慌了,就照着我教她们的捕猎技巧打一些小动物来吃,然后两个人一起把剥下的皮毛做了这么一件衣服,推着让对方穿,总算熬过了那个冬天,老大这么忽然去了,她还不习惯,慢慢会好的。”
想到两个柔弱的女人在雪地里艰难打猎的情形,瞧着小婆婆此时状如痴獃的模样,方宝鼻子又酸楚起来,但这一次他没有哭,而是想到了自己来的目的,使劲儿吸了两下鼻,然后望着崔天佑道:“老崔,有个地方你一定要告诉我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