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达!”我含着热泪扑上去想拥抱他,可他脸色一变,往旁边让开。他是故意冷淡地对我吗?可当我脸色发白,差点儿快要翻出铁栏杆的时候,又是他,闪电般伸手揽住了我的腰,让我免于坠楼的危险。
四面的风吹得我眯起眼睛,无法看清四周的景象。他的态度也就像这风一样,让我摸不清方向。
“安达……你是在怪我吗?”想到我对他的误解,还有曾经对他做过的一切,我只能得出这个让我心碎的结论。是啊,安达的心不是被我刺中吗?我不是眼睁睁看着他流出绿色的血液吗?
“理莎……”安达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不是我熟悉的那种温柔低沉的声音,而是一种奇怪的、仿佛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忽高忽低的金属音。直到他看着我,再次用这种陌生的声音喊我的名字,我才确认,这真的是安达发出的声音。
我一瞬间的慌乱,完全映入了安达的眼中,即使他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怪物,奇怪的是,我还是能轻易地从他的脸上读出他浓重的悲哀。
“理莎……我怎么会怪你呢?”他轻轻叹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变成这个样子,我已经,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对不起,给你带来那么多不好的回忆……对不起,用这个样子吓到了你……”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一样,传来一阵阵疼痛,我张大嘴,却仿佛呼吸不到一点儿空气。
“不对!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没有相信你!是我对你的感情胡乱怀疑!是我……是我……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我拼命摇头,想打消安达的自责。他每一句指责自己的话,都像是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我心上。安达的爱已经把我宠坏,我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安达,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对不起,理莎,我不能用这个样子陪在你身边。”
“我不管,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要安达!”他的话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原来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不是他身为怪物的事实,甚至不是他欺骗了我,而是——他要离开我!
我不可以没有他,我的生命中不可以没有这个人。没有他在我身边,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两位,你们是不是搞错情况了?我请你们上来可不是来表演无聊的爱情戏的!真是的,完全变身的‘克慕’连语言能力也恢复了啊?”随着程鹭一声嘲讽,一道银光刷地落在我和安达中间。
安达一个侧身,挡在我面前,冷冷地说:“正好,我也要跟你算算账。”
“你果然变身得很完美啊。这样的猎物才有收藏价值。”程鹭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同时,他已经离地朝安达跃去。
雪亮的镰刀与安达的指甲相击,溅出一连串炫目的火星!几个起落之后,他们似乎是势均力敌。程鹭是凭借着锁链和镰刀的诡异组合,可以从出其不意的角度攻击,对一般人来说十分难以防御。但安达似乎有种奇妙的直觉,总是能在镰刀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险险避开,这种反应能力和速度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我本来很害怕,如果程鹭使出之前停滞时间和瞬移的法术对付安达,安达一定会输的。可是程鹭一直在用镰刀攻击,不知道是他的法术对安达不管用还是他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战斗渐渐变得白热化,程鹭原本凭着战斗经验丰富还能压制住安达。但安达似乎越来越厉害,他已经用身体记住了战斗的节奏,反而能够时不时给程鹭造成威胁。
程鹭脸上一开始笃定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打得越来越顺手的安达。他的手臂、大腿和腹部已经被安达尖利的指甲划出了几道伤口,情势对他明显不利。
他改变一开始的直接进攻战术,开始跟安达迂回对峙起来。
这么一来,他们的攻击范围也扩大了,不管我怎么躲,一不小心就暴露在他们的攻击下。在一连串乒乒乓乓声中,程鹭的镰刀几次都差点儿从我身边擦过,吓得我都快窒息。幸好安达一直在注意我这边的情况,让我能转危为安。
程鹭见到这种情景,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神色,竟然二话不说,控制镰刀避开安达,反而直直向我攻来!
我只能感觉到一股强劲的风势朝我袭来,镰刀上似乎有一股森寒的气息把我冻在原地,连眨下眼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一秒就能将我劈成两半的镰刀离我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安达大吼一声 “卑鄙”便猛地扑了上来,抱住我滚到一边。镰刀就在我脸颊边擦过,钉到地上,而安达收不住力,抱着我,半个身子都挂到了栏杆外。
程鹭阴笑着要收起镰刀趁势攻击,但安达已经先一步抓住了镰刀上的锁链。程鹭比力气显然比不过安达,但他并不紧张,反而一拍肩头,放出了可怕的双头蛇!
双头蛇一出现就直扑安达,安达一手护着我一手绞住了锁链,根本无法抵挡。
“啊……”双头蛇已经咬在了安达身上,安达的口中发出压低的呻|吟声。
“安达!”我惊叫起来,想查看他的伤势,但他单手牢牢把我抱在怀中,不让我冒险露头。
“没事。”他那淡淡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的口吻,就像以往每次摸着我的头安慰我的安达一样。
“就算你已经快觉醒,普通蛇毒对你无效,但也可以让你麻痹半个小时了!上次在湖边咬你的是雌蛇,这次咬你的是雄蛇!雌雄蛇毒累加后,再厉害的妖怪也抵挡不住。”
程鹭的眼中又露出疯狂的神色,狠狠一抽锁链,原本像死蛇一样被捏在安达手中的锁链竟然真的一下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还在安达的手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看!你是不是已经没有力气握住我的镰刀了?哈哈!你完蛋了,安达!”说着,他甩动着锁链朝安达袭来。
“刷!”
镰刀没有直接打在安达的要害上,反而只是割过了安达的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再多一点儿愤怒吧!再多吸收一点儿负面情绪吧!恐惧!痛苦!怨恨!‘克慕’还可以更强大啊!”
说着,程鹭毫不犹豫地挥动着镰刀不断给安达添上更多伤口,浓稠的绿色血液甚至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浑身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往下掉。都是我,都是我,如果不是我,安达就不会变成怪物!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被程鹭暗算到!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受这么多伤!
“对不起,安达!”我又怕又痛,不知所措地哭着向他道歉,“都是我!害得你变成这样!”
安达温柔地看着我,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镰刀割在身上的剧痛。他嘴唇翕动着,断断续续地说:“不怪你……理莎……也许……这都是注定的……”
“如果我能相信你……如果我不是那么容易轻信、不安……对不起,对不起……”我想到我竟然曾经刺伤安达,想到我竟然对着安达下得了手,我就恨不得自己快点儿消失,不要再给安达带来痛苦!
“那么……现在……你相信了吗?”安达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眼中的温柔就像月光一样满溢出来。
我拼命点头。
即使在程鹭的镰刀下,即使身上的伤口不断迸裂出鲜血来,安达明白了我的心意后,还是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
“理莎……你终于知道……我有多爱你了……”
是的!是的!我怎么能怀疑安达呢!我现在才知道,怀疑一个深爱你的人,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可那时的我,对这样一份爱视而不见,被自己的怀疑、不安蒙蔽了双眼,让程鹭有机可乘!原来,从来不是安达的爱不够深,而是我根本没有用心去看……
“够了!”
程鹭红着眼大吼一声打断了我们的交流:“太恶心了!你们太让人恶心了!跟一个‘克慕’谈什么爱不爱的!他可是一个流着绿色血液的怪物啊!看来理莎你已经完全被他迷惑了,再等也没什么意思,就让我杀了他,剖开他的心来看看,到底他心裏装了什么东西吧!”
说着,程鹭再次高举镰刀——他这次的目标,显然是安达的心脏!
“等一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雨柔!”看到慢慢清晰的人影,我惊讶地叫了出来。
“程鹭,你答应我,要让我报仇的。”雨柔看也不看我,只是一脸冷漠地对程鹭说。
程鹭看看我焦急的表情,又看看雨柔脸上的深刻仇恨,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很有意思,他咧开嘴笑着说:“呵呵,对!我说过要帮你报仇。你看,杀死南瑾的人就在你面前……”他一指安达,“你只要对准心脏的地方,轻轻插下去……”
“别相信他,雨柔!”
我看着雨柔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急得满头大汗。我想从安达怀中挣脱出来,阻止雨柔,可是,安达全身的肌肉都被蛇毒麻痹得硬邦邦的,我根本推不开他铁箍一样的手臂,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拼命冲雨柔喊。
雨柔充耳不闻,仍然不紧不慢地一步步走来……已经接近程鹭了,还差几步而已!她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雨柔!”我撕心裂肺地大叫。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震惊不已——雨柔竟然直直地把匕首刺进了程鹭的后背!
“杀死南瑾的凶手——”雨柔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竟然把程鹭压得半跪在地上,“去死吧!程鹭!你该死!”
我惊讶地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雨柔娇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可怕的力量,她把刀拔|出|来后,再次刺入程鹭的肩头。程鹭没有想到雨柔突然站到我们这边,突然被刺中,肩头的双头蛇也随之“噗”的一下消失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程鹭已经转过身,用力推开了雨柔。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什么温文尔雅的风度,整张脸都被疼痛和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猛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雨柔,雨柔发出一声惨叫,滚到我的身边。我焦急地握住雨柔的手,问:“没事吧,雨柔?”
雨柔脸色惨白,唇边还挂着一丝鲜血。她对我凄凉地笑了笑:“理莎,对不起……我竟然怀疑你……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我本来还想在月圆之夜,在全市最高的地方,可以亲手杀死安达,为南瑾报仇,没想到……咳咳……”她突然猛咳起来,鲜血从捂住嘴唇的手指缝中沁出。
我心惊肉跳地握住雨柔的手,说:“你别说了。看你的样子肯定是内脏受了伤,我们马上去医院!”
程鹭却已经如修罗一般走到我们面前,他浑身浴血,在月光下犹如恶鬼一般,唇边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你们……谁也别想走!尤其是你!”
他猛抬脚,向雨柔的肩头踩去。他泄愤般用了最大的力气,如果被他踩下去,雨柔的肩膀一定会碎裂的!我忍不住大声尖叫。
一双手突然托住了程鹭踩下来的右脚——原来是安达!
程鹭脸色变了又变,见安达仍然倒卧在地上,没有起来,又冷哼了两声:“别勉强了,你根本还不能动,不是吗?你有本事就起来打我啊,哈哈!”说着,他也不顾雨柔了,直接把安达的手踩在地上。安达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只能狠狠地瞪着程鹭。
程鹭蹲下身来,把镰刀搁在安达的脖颈旁边:“你害怕吗?想求饶吗?只要我的手一动,你就死定了!”
安达根本不理睬他的警告,仍然直直地瞪着他,目光中满是仇恨和愤怒。
程鹭的目光闪烁,扯出一抹阴鸷如豺狼的阴笑:“很好,你很勇敢,那么……我就杀了你——”随着他的话语,他手上的镰刀竟然方向一变,向我的脖子上砍来,“喜欢的人!”
安达脸色陡然大变,青筋暴起,露出尖锐的獠牙大吼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力气,他竟然徒手握住了镰刀,把我推给旁边的雨柔。
我“啊”的叫了一声,一阵天旋地转后,被雨柔抱住了腰,拽到了她身边。
“安达!”
我扭头望去,却看到了让我撕心裂肺的一幕!
安达一只手抓着镰刀,另一只手掐住了程鹭的脖子;而程鹭一只手上的镰刀被安达架住,另一只手正用力去掰安达掐着他脖子的手。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竟然没法控制身体的平衡,齐齐从天台边缘滚落下去!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拼命往他们摔落的方向扑去,但雨柔死死抱住我的腰,我的手只抓到了安达斗篷的一角,但这根本不能减缓他们下落的力道,斗篷“哧”的一声裂开了!
我愣愣地望着手里的一块黑色斗篷碎片,似乎一时还不能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我茫然四顾,整个天台上,鲜血淋漓,有安达的绿色血液,也有程鹭的暗红色血液,只是此时,这裏已经没有任何打斗了,只有呼呼的夜风,吹过空荡荡的天台……
“安达……安达呢?”我惊慌失措地站起身来,想找到安达,但是茫然四顾,只有夜风,只有星空。
雨柔把我抱进怀里,摸着我的头发,带着哭音安慰我:“理莎,理莎……我们去找安达……”